信封上印着“京市绣品工作站”的红色字样,右下角还盖着清晰的公章。
姜文静的目光像被磁石吸住,指尖不受控制地蜷缩起来。
她忽然有种强烈的直觉,这封信里装着的,可能是她翻身改命的机会。
“好,我会交给她的。”
姜文静接过信,指尖触到信封时,能感觉到里面是硬挺的纸张,不像是普通的信件。
庄永没多想,又叮嘱了一句:“让你嫂子尽快拆,好像是重要文件。”
然后转身匆匆走了。
姜文静捏着信封,心脏怦怦直跳。
她快步走到住院楼拐角的公共厕所,反锁了隔间门,借着昏暗的光,小心翼翼地拆开了信封。
里面掉出来的,是一张烫金边框的工作证明。
上面清晰地写着:兹任命宋幼宁同志为京市绣品工作站技术指导员,自1976年3月20日起任职。
下面不仅有工作站的公章,还有京市轻工业局的审批印章。
姜文静的呼吸瞬间停滞了。
京市的工作!
还是技术指导员!
这可是多少人挤破头都抢不到的铁饭碗!
姜文静心脏砰砰直跳,她把工作证明重新折好,塞进自己的衣襟里,紧贴着心口。
宋幼宁,你既然已经有了孩子,有了安稳的日子,就别再占着京市的机会了。
作为补偿,她会把姜闯让给宋幼宁。
——
盛兰花心事重重地回家了。
金武大队虽然有煤矿,但因为之前的事故和大家渐渐出了问题的身体,社员们不再自己去矿上干活。
有些骨子里就闲不下来的人,仍旧跟其他大队一样开荒种粮,有些本来就懒的人,在家里已经有了稳定进项的情况下,哪里还肯去地里卖力气,整天就躺在家里混吃等死。
要不是王为民不让他们随便出去,只怕他们天天都会去县里潇洒,哪还存的下钱。
但存了钱,却没处花,也是人生一大惨事。
于是王为民就让大毛在大队部的仓库里搞了个小供销社。
他真的是个有门路的人,什么东西都能搞来,就连自行车、奶粉这种紧俏货,仓库里都有。
盛兰花就是去仓库里买奶粉的时候,被人匆匆塞了张纸条。
她没看见是谁,出了仓库,走到河边,将纸条打开一看,然后整个人如坠冰窖,似乎全身的血液都冷了。
那枚军功章,她是知道的,是光华少爷立了大功,大领导奖励给他的。
可她没想到那枚军功章竟然就是钥匙,是京市那些人嘴里盛家后代认祖归宗的凭证,是能把白杨从金武大队这个泥潭里拉出去的唯一希望。
更没想到,这件事,现在被京市的人知道了,还当成了筹码,逼她做选择。
一边是光华少爷用命护下来的独苗,从出生就由她照顾的养子。
一边是她刚生下来就送走,午夜梦回都在愧疚的亲儿子。
手心手背都是肉,可这肉要剜掉一块,才能保另一块。
要是把军功章给阿全,白杨就成了冒牌货,京市的人绝不会放过他。
要是不给,阿全这辈子可能都过不上好日子,盛光年那个狠心的人,说不定会折磨阿全,来逼她就范。
她这个当娘的,又怎能忍心?
“妈,你怎么了?”钱白杨坐在堂屋的板凳上,目光沉沉地看着她。
心里跟裂开一样疼。
盛兰花猛地回神,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回了家,手里还攥着把菜刀。
原本是想回来做饭的,却因为走神,站在灶台前发呆了二十分钟。
她强装镇定地继续切菜:“没,没什么,对了白杨,妈给盼盼买了罐奶粉,你以后就给她泡奶粉喝,有营养,麦乳精你自己喝。”
盛兰花低着头,不敢看钱白杨的眼睛。
那双眼太像光华少爷了。
她怕自己一抬头,就说了不该说的话,更怕他看出了点什么。
宋幼宁看了钱白杨一眼,就兰花婶子这反应,摆明了是心里有鬼。
如果她的猜测是正确的,她还是有些想不明白,兰花婶子究竟是因为什么,才会让自己的亲儿子表面上假死,偷偷带着钱白杨南下逃亡呢?
而且是刚生出来就安排假死了。
真的很费解啊。
宋幼宁正低头琢磨,院门外传来了钱老汉的脚步声。
他的背似乎比昨天更佝了,一进屋就先去小床边看了盼盼,手里还拿着个草编的小兔子,悄悄地放在盼盼枕边。
林向红没回来,但也没人关心。
盛兰花端着菜从厨房出来,见他这模样,眼底飞快地掠过一丝复杂。
她这一辈子只爱过一个人,却有过三个男人,钱老汉是三个人里最不起眼,但也是对她最好的人,好到她有时候都想不起来心里头的那个人。
饭桌上,任谁都能看出来盛兰花的不对劲。
往常她总爱给钱白杨夹菜,今天却只顾着扒自己碗里的饭,筷子好几次戳到空碗沿都没察觉。
钱老汉递过去的腌萝卜,她也没接,手悬在半空半天,才猛地想起什么似的,往钱白杨碗里夹了块腊肉,然后机械地招呼宋幼宁:“姑娘,吃啊,别客气。”
宋幼宁露出一个甜笑:“婶子放心,我不是客气的人。”
她瞥了一眼钱白杨,见他在腊肉入嘴的那一刻猛地闭紧了眼,就知道这菜咸了,连忙将手里的筷子换了个方向,夹了块土豆。
钱白杨看着她鸡贼的笑:“……”
一顿饭都快吃完了,也不见盛兰花再说话。
宋幼宁有些急了,待会儿说不定王为民就让人来叫她了,她就看不到这里的热闹了。
“对了婶子,今天是几号啊?”
盛兰花“啊”了一声,眼神迷茫地看着她,一看就知道她没听。
钱老汉回了一句:“今天二十九了,再有两天就元旦了。”
宋幼宁幽幽地叹了口气:“二十九了,还有十天就到我们民族英雄的忌日了。”
盛兰花扒饭的动作一顿:“什么民族英雄?”
宋幼宁惊讶地抬眸:“婶子你不知道啊?噢对了,我忘了你们大队不能随便进出,就是盛首长的忌日啊,那可是我们的民族英雄,他的忌日,我得准备点那什么给他。”
盛兰花想也不想就说:“他的忌日分明是两天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