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姒少康又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像极了历史上有名的古楼兰“睡美人”，怎么睡都不嫌够，安详而又平和，完全没有了天龙城之战时的霸气和凌厉。
顾长秋看着眼前这张既熟悉而又陌生的脸庞，即使已经知道了不少姒少康这些年的布局所为，还是为老天爷的鬼斧神工，感到神奇，岁月好像没有在他的脸上留下哪怕一点衰老的痕迹，还保持在他三十来岁时的容貌，这让作为学生的顾长秋都有点汗颜。
警卫员小王走到病床身侧，弯下身在他耳旁说道：“首长，是梁局的私人电话。”
顾长秋一听是第一副局长梁光年的私人电话，不禁额头一皱，接过小王递来的加密通讯手机，走到了病房门口。
“梁局，有何吩咐？”
电话里头，一名声如洪钟的男子亲切地说道：“小顾啊，你汇报的情况上峰已经知晓，左部长希望由中科院七所接手病人的康复治疗以及后续的肌体研究。”
顾长秋内心咯噔一声，朝病房内看了一眼：“怎么突然换团队了，事先一点都没有准备啊？况且，陈院长他们为了一号病人的苏醒，可是做了很多努力。这个时候换团队接手，会不会影响一号病人后续康复治疗？”
梁局似乎早就料到他会有这番说辞，语气平静地解释道：“七所的同志已经研究了广寒市第一人民医院的同志们，同步上传的数据，他们觉得一号病人的康复治疗，不应该局限在生物医疗方面的医治，还应该从超弦理论与细胞变异的生化领域进行突破。我们应该尊重每一位公民的合法权利，但是，从准确的角度来讲，一号病人不单单只是传统意义上所谓的生物个体，他已经被上峰定义为战略性超领域研究对象了。”
顾长秋一听居然还要拿姒少康本体做实验，立刻跳了起来：“不行，绝对不可以。梁局，老师，一号病人有康复为正常人可能的，他是人，不是武器。您可不要听外面谣言，什么肉身成圣，人间利器，根本就是有心人编造出来的。您也知道，他在的时候，得罪人太多，现在他本体意识昏迷，那些魑魅魍魉都想看他倒霉，最好永远不要让他醒过来，成为一具行尸走肉。”
“糊涂！你的意思，是上峰想害他？尽说一些不成熟的话。”梁局听他口无遮拦，马上予以批评阻止。中间停顿了一下谈话节奏，这才缓了些语气：“我知道你跟姒少康有师生情谊，但是，现在躺在病床上的那位，已经不是他本人了，是一具没有意识的躯体，这一点，你在广寒市应该是亲眼所见的吧。七所的同志为其康复治疗的同时，对其进行科学研究，怎么就扯上阴谋论了？”
“我的梁局，您难道忘记711事件了吗？”顾长秋所说的“711事件”，就是三十几年前，轰动一时的“超能力者解剖研究事故”，当时有许多国家的超能力者被拿来当小白鼠实验，导致了一大批超能力者群体暴动，后来，暴动甚至蔓延到了我国，要不是上层果断出台相关文件，保护超能力者的人身安全和合法权益，并把倥教放置前台，动员吸引了一大批闲散人等，这才稳定了超能力群体，否则后果也会如其他西方国家一样，动荡不安，因为我们人口基数太庞大了，至今，国家层面都还没有完全统计出超能力者的准确数据。
一些西欧小国，甚至还有被超能力者颠覆了政权，扶持他们的傀儡上台的案例。这就是“711事件”的始末。
“你不用提醒我，我自己就是事件的经历者。但现在，是两码事。”
“那好，你既然说是两码事，那我问您，钱老同意吗？倥教同意吗？虞小华同意吗？”顾长秋说完，对方却哑口无言了，电话那边有一分钟时间的沉默，只听到点烟的声音，顾长秋却不敢有丝毫的不满。
梁局斟酌了片刻才说道：“你觉得这么大的事情，我会不跟钱老汇报吗？唯一麻烦的是虞小华，至于倥教嘛，现在群龙无首自顾不暇呢。”后面半句，顾长秋甚至听出了对方的揶揄之色。
他也没有多想，只是感觉奇怪：“怎么会群龙无首？不是有赵仁义坐镇吗？”
“就在三个小时以前，我们得到确切消息，赵仁义被人刺杀了，至今生死不知。”“生死不知”四个字，也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梁局特别加重了语气，这就有点耐人寻味了。
顾长秋并没有扯开话题，继续就事论事道：“他身为新任教王，身边高手如云，怎么会被人刺杀？不是说，上面有人支持他吗，就看着他出事？”
“谁知道呢？少康这一点做的确实不够好，没有把控好全局，让有心人占了空子。”梁局看似在埋怨姒少康，实则是在讥讽有些弄权者，踩线了。
要知道，倥教可是钱老和他手里弄起来的一个笼络超能力者的民间组织，这些年虽然骨架越来越庞大，又是资助火星探险、又是搞科研投资，但在姒少康坐镇的三十几年时间内，他从来就不担心会失控，因为姒少康和虞小华就是749局派出去的探路者。无论是昆仑山保卫战还是后面的五道梁文明扞卫战，倥教都对得起党和人民的信任，也给钱老和自己，交付了一张满意的答卷。
但是有些弄权者，看中了倥教的影响力。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暗中扶持了赵仁义这位倥教的高层，原八神将离正王，趁着姒少康、虞小华、蔡香波、朱列暗这几位不在倥教坐镇的时机，夺取教权，鸠占鹊巢。
一股无名之火被梁局硬生生地憋了回去，他知道顾长秋已经领会了自己的意思。沉思片刻之后，又透露了一些有用的信息给他：“你对春雪彤熟悉吗？”
“还算熟悉，昆仑山保卫战的时候，我跟她并肩作战过。您是说，刺杀赵仁义的是春雪彤？”顾长秋一惊，怎么又是这位“女侠”？好像上次劫持左晓芹的人，也是她吧。虽然后来当事人出面澄清了这只是乌龙事件，左晓芹的家人又不傻，是真劫持还是假卖萌，怎么会看不出来，左晓芹又是个藏着不住话的人。春雪彤算被左家挂上了号。
“我们的人汇报说，赵仁义刺杀事件之后，亲眼看到春雪彤匆匆忙忙地溜出了神殿，不知道逃向何处。还有，南边也传来消息，昨晚凌晨，关押朱列暗的私囚，被一伙神秘超能力者攻破，朱列暗本人也解救走了，看押她的狱卒，没有一个活口。”
顾长秋“嘶”了一口冷气，这些人怨气这么大？那座人工岛现在可是有好几万人口的县域级城市了，出了这么一档事情，当地警察不焦头烂额：“那现在，谁坐镇倥教？虞小华本人呢？”
“蔡香波刚刚从海南联合国会场，坐专机飞往西宁曹家堡机场了。至于虞小华本人，听潘文希说，应该还困在冈仁波齐。”梁局一一做了解答。
这个时候，反而是顾长秋沉思起来，他来回在病房门口走了两圈，怕影响到里面病人，又走向了西侧的窗口，这才沉吟道：“梁局，我觉得在这个特殊的时期，我们要慎重啊。您说的这些事件，都与倥教的高层有关，我们能不能假设，有些势力，正在有组织有预谋地，参与到夺取倥教最顶层权利的斗争之中，蔡香波和虞小华虽然有影响力，但都不是搞权谋的好手，要不要通知二爷，让他回来？
这个时候，如果被那些人知道，姒少康的本体苏醒过来了，会不会，趁机作乱？”顾长秋后面本来还有一句话“派七所的团队过来会不会给了人机会？”，却没敢说出口。
梁局闻歌知雅意，在他说出最后一句“趁机作乱”就知道顾长秋在担心什么。于是语重心长地告诫道：“小顾啊，我们是军人，一切要以大局为重。既然命令已下，军人就该坚决执行。我用私人电话跟你打这个电话的目的，难道你还不清楚良苦用心吗？”
挂完电话之后，顾长秋愣愣地站在原地出神。他看着通话手机屏幕上显示通话时间15分38秒，若有所思。
北京时间1月3日8点31分，远在广寒市的顾长秋就接到了相关部门的通知。通知内容如下：1、在某军区的协同下，中科院七所团队全面接手“一号病人”的康复治疗和科学研究工作。2、督促顾长秋所在的敏感器研发与应用中心量子与信息处纠察队，限时解决超现实虚拟游戏宇宙《灵境：坤轮》中出现的“黑天鹅事件”。
顾长秋坐在办公桌前，看着这份冰冷地通知，心中五味杂陈。“工作日第一天，掐着时间啊，就这么迫不及待？”
随后，他拨通了广寒市第一人民医院陈院长的电话，对方也说收到了相关通知，文件要求李大夫的团队，要“毫无保留地”配合七所的同志“科研任务”。
为这，陈院长甚至还向自己的老朋友发起了牢骚。都被剥夺主治权利了，还要“毫无保留地”配合，这是埋汰谁呢？怕李大夫团队阳奉阴违还是怕抢其功劳？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原本救死扶伤、像一号这样特殊的病人又有了起色，是主治医生高高兴兴地一件事，一早就接到这样的通知，像是白米粥里面吃出苍蝇一样让陈院长难受，他现在都不知道怎么跟李大夫解释。
顾长秋宽慰了他几句，都知道这份红头文件的重要性，谁也不敢违背，二人就挂了电话，各忙各的去了。
在敏感器研发与应用中心量子与信息处例行工作会议上，顾长秋像往常一样，先后听取了各处室上周的工作情况，以及节假日三天时间里，围绕超现实虚拟游戏宇宙《灵境：坤轮》“黑天鹅事件”的进展情况，各负责人以及相关技术人员，一一作了发言。
“灵境”的起源，最早要追溯到1990年11月27日，我国着名科学院、中国工程院资深院士、中国航天事业奠基人、“两弹一星功勋奖”获得者、“国家杰出贡献”科学家钱学森钱老写给汪成为的一封信，信的内容如下：汪成为同志，前送“Virtual Reality”文，想已见到。此词中译可以是，1、人为景境。（不用“人造景境”）2、灵境。我特别喜欢“灵境”，中国味特浓。
90年代，随着我国科技实力的突飞猛进，钱老对虚拟与现实技术的前景应用，又表达了自己的看法。在1994年10月10日，分别向戴汝为、汪成为、钱学敏几位同志，写了一份后面称为《灵境：坤轮》奠基石的书信。书信内容如下：
戴汝为同志、汪成为同志、钱学敏同志：我近读汪成为同志写的《灵境是人们所追求的一个和谐的人机环境，一个崭新的信息空间（cyberspace）》颇有启发。还看了《高技术通讯》1994年9期39页-43页清华大学计算机曾建超同志及石定机同志写的《虚拟现实技术及系统》。.....由此引起我的一个想法：灵境技术是继计算机技术革命之后的又一项技术革命。它将引发一系列震撼全世界的变革，一定是人类历史中的大事。具体关系见附页图表。
钱老还在附页手绘了一张灵境技术与人文创造、灵感思维、信息网络、科学革命与文化革命关系的思维导图，被业界尊称为引发和推动第四次科技革命的“启示录”。
就是这样一位伟大的科学工作者，虽然晚年身体抱恙，却在病床上依然与病魔抗争，默默地支持着国防科技事业，培养了一大批优秀的科研工作者。
顾长秋看着会议室里面挂着钱学森、钱三强、于敏等老一辈科学巨匠的照片，以一段：“我认为今天的科学技术不仅仅是自然科学与工程技术，而是人认识客观世界、改造客观世界的整个知识体系。不要失去信心，只要坚持不懈，终会有成果。”的话，结束了此次例行会议。
他并没有像往常一样，第一个走出会议室，而是坐在自己的座位上，整理着会议纪要内容。
其他同志一个个走了出去，只有一名穿着军服的中年男子留了下来。
“老沈？有事？”顾长秋抬头望去，是自己的副手沈坚，见他笑眯眯地递给自己一根香烟，刚抬手去接，就听见他略带尖细的声音响起：“没事。会议上没听您布置上头下发红头文件的任务内容，想要问一下，您接下去有什么指示？”
沈坚见他烟到嘴边停顿了一下，以为他没有带打火机，赶忙掏出随身携带的Zippo，点了上去，姿态甚是恭敬。
顾长秋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摆了摆手，把烟放了下来，同样笑眯眯地回答：“不抽了。借烟消愁愁更愁，清风拂我上西楼。以后，我们定个规矩，会议室里还是不要再抽烟的好。”
说完，也不看愣在原地的副手，管自己走出了会议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