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将金平县衙的后宅笼罩在一片压抑的寂静之中。
书房内,只余一盏孤灯,火苗不安地跳跃着,映得李绝那张阴鸷的脸忽明忽暗。
他面前的书案上,摊开着两份刚刚送达的急报。
一份来自黑石城别院的心腹,另一份则来自其在落霞宗内经营的隐秘渠道。
“废物!一群废物!”
李绝的低吼如同困兽的咆哮,他猛地一掌拍在坚硬的红木书案上!
案面应声裂开数道细纹,其上摆放的笔架、砚台齐齐一跳。
灵力不受控制地外泄,带起一股腥风,吹得灯焰剧烈摇曳,几乎熄灭。
他胸膛剧烈起伏,眼中布满了血丝,炼气九层巅峰的威压混杂着暴戾之气,充斥了整个房间。
站在下首的几名心腹噤若寒蝉,连大气都不敢喘。
第一份急报详细陈述了李浩在黑石城聚宝阁与赵天龙爆发冲突的经过。
两人为争夺一件看似不起眼的炼器材料,竟当众大打出手,手段尽出,引得聚宝阁护卫强行干预方才罢休。
最终,李浩虽未受重创,却颜面尽失,更与赵家结下更深仇怨。
而冲突的起因,竟模糊不清,仿佛只是几句口角便引爆了积怨。
“蠢材!彻头彻尾的蠢材!”
李绝咬牙切齿,额角青筋暴起。
“在这紧要关头,竟为些许意气之争,去招惹赵家那条疯狗!误我大事!”
他派遣李浩前往黑石城,本意是让其督办凝气散采购,并暗中与几位掌柜洽谈一批紧要“辅料”之事。
如今这么一闹,李浩必然成为焦点,再想悄无声息地办事,难如登天。
更让他心惊的是第二份密报。
落霞宗外门执事刘洪传讯于他——宗门巡察使风知遥已奉命下山,不日便将抵达金平、黑石一带。
明面上是巡查各地产业、考核外门弟子功过,实则暗藏机锋,似有深意。
尤其是重点提及了要核查近年来各附属矿脉的上缴账目。
“巡察使…风知遥…”
李绝的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裂开的桌面,发出“笃笃”的轻响,每一声都敲在他的心头。
此人他素有耳闻,是宗门内少数几位以铁面无私、不徇私情着称的筑基修士,且与刘洪那一系素来不睦。
在这个节骨眼上下来,目标直指矿脉账目…
李绝的脊背陡然窜起一股寒意。
他私吞矿芯之事,虽做得隐秘,但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
若真被风知遥抓住确凿证据,莫说筑基无望,怕是立刻就要被废去修为,押回宗门受审!
“刘洪可还有别的什么交代?”李绝猛地抬头,看向下首一名管家模样的心腹。
那心腹身子一颤,连忙躬身回道:“刘执事那边…只传话来说,让老爷您近期谨慎些,莫要再出纰漏,一切有他做主…”
“他来做主?哼!”
李绝冷哼一声,打断了下属的话,眼中闪过一丝讥讽与不安。
刘洪这老滑头,收好处时比谁都痛快,一旦真出了事,怕是撇清得比谁都快。
指望他?不如指望母猪能上树!
压力如同沉重的枷锁,一层层套在李绝的身上。
宗门巡察使的威胁像一把悬顶之剑,儿子李浩的愚蠢行径又雪上加霜。
而他那筹备已久的“人元大丹”,却因两件事而进展缓慢,甚至可以说是停滞不前。
其一,便是凝气散的供应出了问题。
最大的供应商钱老三莫名“失足”落水,一病不起,其仓库虽存有部分药材,却因无人主事而调配缓慢,后续供应几乎断绝。
其二,也是最致命的一点——合格的“药引”征集,遇到了意想不到的阻力。
原本进展顺利的灵童筛查,近日却屡生波折。
不是负责筛查的修士莫名被打晕丢入臭水沟,便是名册记录屡遭破坏,甚至有几户原本已被定为“合格”的灵童人家,竟举家连夜遁走,不知所踪。
仿佛有一双无形的眼睛在暗中盯着他的一举一动,并总能快他一步,精准地破坏他的计划。
“到底是谁?!”
李绝猛地站起身,在书房内烦躁地踱步,眼神凶狠地扫过窗外沉沉的夜色。
是周文渊那个老狐狸?他虽有怨气,但未必有这般胆量和手段。
是赵家?他们或许有动机给李浩使绊子,但针对灵童和凝气散,不像他们的风格。
还是…那个一直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的“青溪义士”?
各种猜测在他脑中翻腾,却理不出头绪。
这种敌暗我明的感觉,让他如芒在背,坐立难安,焦虑如同毒火,灼烧着他的五脏六腑。
他卡在炼气九层巅峰已太久,寿元无多,此次冲击筑基,是他唯一的机会!
人元大丹,是他根据一处上古邪法残篇推演出的捷径,虽伤天害理,但成效最快!
只要丹成服下,借助数十灵童纯净的精魂元气与海量凝气散中和药力,他至少有七成把握一举冲破关隘,筑就道基!
一旦成功,便是鱼跃龙门。
届时,区区宗门巡察使,即便查出些账目问题,面对一位新晋的筑基修士,宗门的惩罚也必然会权衡再三。
甚至刘洪,也要对他另眼相看!
可如今,这重重阻碍,却让他的筑基大计充满了变数,甚至濒临破产。
“不能再等了…也等不起了!”
李绝猛地停下脚步,眼中闪过一丝疯狂的决绝。
他看向那名管家心腹,声音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传令下去!”
“第一,让浩儿不必再顾忌,动用一切手段,哪怕溢价三成、五成!也要在黑石城给我尽快搜罗到足量的凝气散!若有人敢囤积居奇或暗中阻挠…你知道该怎么做!”
他眼中杀机一闪,那心腹管家顿时身子一颤,连忙低头应“是”。
“第二,”李绝的目光更加冰冷,“地牢里那些已确定的‘药引’,都给我看好了!若是再出纰漏,你们提头来见!”
“至于还缺的数额…”他顿了顿,脸上掠过一丝残忍,“让下面的人手脚干净些,去邻县‘想想办法’!三日之内,必须凑齐!”
“第三,”他深吸一口气,压低了声音,“去请夫人回来。告诉她…让她务必说动刘洪,在巡查使到来之前,无论如何也要帮我拖上几日!”
三条命令,条条透着血腥与不择手段的气息。
那心腹管家听得冷汗涔涔,却不敢有丝毫违逆,连声应下,匆匆退出去安排。
书房内,再次只剩下李绝一人。
他走到窗边,推开窗户,冰冷的夜风灌入,却吹不散他心头的燥热与暴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