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昀没说话。
戚枫渔当时疯疯癫癫胡言乱语,话里话外一会说自己是穿越而来,一会说自己梦见了未来之事。
沈昀原本并不相信,只不过是因他的话而被挑起了心魔而已。
毕竟虽说那些未来之事很多都不曾应验,但他提到的过往却桩桩件件都是事实。
但眼下这番情景,他又忍不住会为之触动。
“沈昀,你好好想一想。”即墨繁头一回对沈昀直呼名讳,“你眼前这样的情景,当真是空穴来风吗?”
沈昀皱起了眉,“你说什么呢?”
这不过是幻境阵法根据他的心结而虚拟出来的情景而已,怎么可能真实发生呢?
况且那场道侣大典也早就过去了,因为黎歌越的破坏,即墨繁和戚枫渔也根本没有走到最后入洞房的那一步啊。
即墨繁缓缓坐了起来,他浑身是血的逼近到沈昀面前,“你再好好想一想呢?”
“如果我没有因为青鸾凶兽的事而得到去长风谷调养身体的机会。”
——沈昀把这件事从记忆深处拖出来,没记错即墨繁好像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忽然转了性子。
“如果还还继续为戚枫渔的事跑前跑后,继续亏损自己的身体,让本来就严重的伤势继续拖着垮着,那我在道侣大典这一天,究竟是一番什么模样?”
即墨繁的话一个字一个字蹦进沈昀的耳中,砰砰砰叩响他的心门。
记忆中即墨繁那副憔悴的模样似乎已经变得很遥远了,如果不是他自己再度提起,沈昀的心中只会剩下他一身朝暝殿弟子服,耀眼如头顶烈阳一般的形象。
可从前在云沧剑宗的即墨繁的的确确不是这样的。
沈昀后知后觉的回忆起来,他在接受自己的要求,前往日蚀秘境为戚枫渔寻找青鸾妖丹之前,明明才刚从忆苦崖回来。
面色灰败,形容也潦草。但当时的自己就跟没看到一样,只见得躺在病床上的戚枫渔。
是即墨繁自己丢掉了身上沉重到令人喘不过气的包袱,赢回了轻盈的自己。
可一切转变皆是他在自救,倘若没有他一次次为自己争取,仍然像从前那样为旁人呕心沥血,结局只能是榨干了自己,为别人做滋养。
可思及此,沈昀的视线下意识挪向了即墨繁的腹部。
伤口砍得乱七八糟,一看行凶之人就不甚熟练,这是他第一次做这种事。
看样子他甚至不太会发力,一刀刀割得磕磕绊绊的。
“你这是......怎么弄的?”沈昀抬手指了指。
而且,连即墨繁都变成这样了,这里可是他与戚枫渔的婚房,那戚枫渔又该如何了?
即墨繁却看着他笑,“你还不明白吗?”
“我的内丹被剖去了,你好好想一想,谁现在最为需要这颗内丹呢?”
沈昀像是被人照着心脏打了一拳。
他身形摇晃,向后退了半步。
“......你说的这些根本没发生过。”他咬了咬牙。
“可这就是原本你给我的结局。”即墨繁说,“沈昀,你好好扪心自问一下,这么多年来,你当真不清楚戚枫渔究竟想做些什么吗?”
沈昀说不出话来。
他甚至觉得自己连呼吸都变得艰难了,张开嘴也摄入不到多少新鲜的空气,就好像喉咙被人灼烧一般,火辣辣的。
“你一次次任他从我身上索取,未尝不是你的主观想法。”即墨繁说,“戚枫渔是少宗主,老头子不再管事闭关以后,他就是整个云沧剑宗的代言人。”
“你自己背后没有世家背书,所以你就用同样没有任何依靠,只和你这个师尊有牵绊的我做人情。
“戚枫渔有没有告诉过你,在他收到的那份前世记忆当中,我在与他结为道侣以前究竟是什么状态?”
看着沈昀抬起头时露出的迷茫表情,即墨繁嘲弄地勾了一下嘴角,“他果然永远只会说对自己有利的部分。”
“他没告诉你,那时候我已经因为积劳成疾,身体出现了不可逆的损伤。
“那一年的问道大会,我连预赛都没有闯过去。”
沈昀听着他带着笑意的语调,却止不住觉得背心一阵阵发寒。
倘若真如即墨繁所说,前因是这样的的话......
沈昀自然是最了解自己的人,如果即墨繁真的做出如此丢脸的事情,已经习惯了自己大弟子逆来顺受的情况下,他一定会接受不了这样的落差。
并且......急于从即墨繁身上找回失去的那部分利益。
所以如果戚枫渔暗示他想要与即墨繁结为道侣,以便用他的身体为自己调养,他说不定......
沈昀闭了闭眼。
不对,是一定会同意。
就算即墨繁不同意,他也会像现实当中一样,威逼利诱也要他答应下来。
这一次没有按照那个剧本演绎,是因为出了黎歌越这个意外。可倘若没出这件事,即墨繁又因为帮戚枫渔治病而亏损了身体,难保他又会在问道大会上出什么意外。
那时候他只会拿到殊途同归的人生结局。
而且即墨繁的说法也是合理的,他会变成眼前这般模样,那他在问道大会上也必然没有能力取得什么好结果。
“......对你下手的人,是小渔吗?”沈昀闭了闭眼。
即墨繁这次脸上的笑居然显出了几分真诚,不过是真诚在嘲弄,“你看,这不是全都能想明白吗。”
沈昀垂下眼。
是,他不是不明白,只是在装傻充愣罢了。
在这云沧剑宗,乃至于整个偌大的修仙界,即墨繁不过一叶浮萍而已,除了自己这个师尊,他没有任何人可以依靠。
从前还有老宗主戚圆在,虽然不知原因,但老头子多多少少会护着他。
可随着戚圆闭关,沈昀上头便再没有任何压制的力量。
所以沈昀肆无忌惮,因为即墨繁即使在他手上吃了亏,他也投诉无门。
没人会为他做主,没人是他的后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