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处在擂台上的即墨繁听不到看客的讨论。
这一次他的境遇和前世完全不同,没有跟在云沧剑宗的队伍里,而是和朝暝殿的诸位一同抽选对手,因而那时候初赛抽中的不是许靖文,而是一个没什么名气的弟子,更是一上场就大爆冷门,不过十招就败在对方手里,掉下了擂台。
但这一世他已经彻底改写了自己的人生轨迹,这场问道大会也绝不会成为他修行之路的终点。
而是腾跃腾跃而起的新踏板。
许靖文自然不知道即墨繁从哪来的这莫名其妙的执念,他只觉得眼前人难缠得紧。
比起上次在沉霭秘境中匆匆过招,这一次的即墨繁明显变得游刃有余许多。
脚下踏着剑阵步步开花,应付起来简直像织网的社公,一不小心就会被粘得动弹不得,化作他掌中猎物,任由宰割。
许靖文不得不见招拆招,一时间疲于应付。
脑海里又联想起当初那只在沉霭秘境中被即墨繁夺去的弧光麒麟。
倘若这一战中他能拿出那张底牌,赢面应当会更加大些。
即墨繁明明遇到了那等妖兽,却居然毫不珍惜,随手就要把东西转赠给旁人。
当时他们居然还大言不惭地约定,要即墨繁用这一次大会魁首的奖励换取弧光麒麟。
那就让他看看,倘若即墨繁连这问道大会的初赛都挺不过去,届时又该当是何种境况!
即墨繁额角也渐渐冒出了一层毛毛汗。
许靖文不愧是能和黎锦初在霄翎教相提并论的人物。
他大概只是败在比黎锦初小上几岁,家族也不如黎家对他那么用心培养而已。
全盛状态下的他战斗技巧灵巧得好似泥鳅一般,天罗地网撒下去,竟也能让他找出唯一的求生之路。
即墨繁还不想这么早就祭出他的云沧剑法第十重,可如今状况却并不容他继续藏私了。
初赛擂台设有时间限制,不能快速解决对手,双方都将被判定为失败。
——冷意,悄然蔓延遍了整座擂台。
许靖文下意识运起灵力抵挡寒气,心下一阵不好的预感骤然涌起,他下意识就想低头去斩即墨繁布置在他们脚下的阵法。
但即墨繁的灵力跑得比他更快。
天时地利,擂台上早在他们先前的战斗中被铺满了水汽,正好做即墨繁寄托灵气的媒介,阵法在瞬息之间便骤然搭建完成。
不仅仅是许靖文,包括周遭正在对战的选手,以及台上始终把注意力投向即墨繁处的观众也都注意到了异常。
“雾散了?”
“不是散了......是被冻住了?”
上一秒看起来还柔软轻盈的雾气,下一刻却在阳光下猝然变得闪闪发亮。冰灵力裹挟着小块冰雪,在瞬息之间便卷集成旋转的风,化作利刃割向处于阵法中心的敌手。
——独钓寒江,阵开。
许靖文只觉得自己周遭的时间仿佛都凝固了下来。
他几乎能看得清每一滴水珠里面冰晶蔓延的轨迹,柔软的水顷刻化作冷硬的冰,棱面折射出骇人的冷光,闪闪发亮的美景里杀机暗藏。
可他对时间的感知虽然被拉高了,身体的反应却丝毫快不起来,冰晶的行动在他眼里慢得好像龟爬,可他自己挥剑抵挡的速度也比蜗牛快不到哪里去。
在一片灿烂的闪光里,他只能看见即墨繁静静立在大片冰晶之后,眸光低垂,静静看着被困囿其中的自己。
黑亮的眸子当中空无一物,甚至未曾倒映他的身影。
香烛落下了最后一滴烛泪。
钟鸣声飞上云霄,初赛结束了。
从裁判手里拿过代表通关的木牌,即墨繁迈步跃下擂台,才想迈步走向不远处朝暝殿的观众席,许靖文却忽然站在了他的必经之路上。
“恭喜你,又过一关。”他说,脸上带着颇勉强的笑。
看着皮笑肉不笑,挺难看的。
“多谢。”即墨繁虽然不知道他为何会在此时拦下自己,但也没有与他继续在私下里起冲突的意思,想着寒暄完便快些离开。
“可你爬得太快了。”错身而过的瞬间,许靖文又说,“小心些,背后盯着你的人很多。”
即墨繁脚步微顿。
“......多谢。”他说。
许靖文看着即墨繁走远了。
能在预赛中顺利取胜,对即墨繁来说并不是什么意外的事,他一路走回选手席,甚至都没有太多人关注他。
“预赛就把你的独钓寒江拿出来了?”途经长风谷坐席区时,方弦恰好起身准备往下走。
他们在预算时没有被分配到同一组,算是个好消息,至少不会太早就不得不在擂台对上。
“本来我也没打算在这次问道大会中藏私。”即墨繁说。
他此前的所有底牌都是为了大会而准备的,会用到独钓寒江是意料之中,他并不觉得可惜。
“看来你对自己很自信。”方弦哼笑一声,从台阶上一跃而下。
俯瞰的视角忽然换成了平视,他走到即墨繁近前,眼底的光像是凌空撰写了一封战书,直接拍到即墨繁的脸上。
“你应该也对自己自信一点。”即墨繁说,“可别在决赛以前就掉下擂台了。”
方弦走向了会场中央的擂台处。
云沧剑宗的选手新紧邻着长风谷,即墨繁想回朝暝殿就必须从他们一侧经过。
虽然谈不上有什么抹不去的血海深仇,毕竟这群人如今已经对他的人生不能造成任何影响了,即墨繁没兴趣浪费时间在他们身上,像个抢了肉骨头的狗一样去他们眼前炫耀。
但肯定也给不到什么好脸色,目不斜视地经过已经是他能给的最好待遇了。
“大师兄......”
可他想快些撇清干系,云沧剑宗的弟子们却不太乐意。
又是那个倒霉的领队弟子被推了出来,他语调也有些踌躇,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即墨繁停了脚步,偏头回望,“叫我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