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牢笼崩塌的瞬间,并非解脱。
谢凛感觉到一股庞大到难以形容的力量猛地灌入四肢百骸,像是宇宙自身被撕裂的创口,带着混沌、无序、以及百年前那场献祭的悲鸣与怨恨。他推开沈栀,那是他最后的清明,也是他唯一能做的。
他被彻底淹没了。
没有天,没有地,没有方向,只有纯粹的“无”。这片“虚无”并非空洞,而是充斥着一种粘稠、驳杂的能量流。那是构建“沙与星光”的原始力量,是监视者存在的基石,也是诅咒扭曲的源头。
它试图吞噬他。
不是简单的毁灭,而是要将他彻底分解,融入这股庞大的洪流之中,抹去他的意识,他的过去,他身为“谢凛”的一切。
“啊——”
无声的嘶吼在“虚无”中炸开,那是意识最深层的抗拒。他感觉自己的身体像沙雕一样快速消融,每一个细胞都在尖叫、都在反抗。那股力量冰冷而疯狂,带着监视者残存的意志——一种扭曲的守护欲,一种对打破平衡的狂怒。
“融入吧……成为我们的一部分……在这里……没有痛苦……没有失败……”
低语声在耳边回荡,不再模糊,清晰得像是直接刻在灵魂上。那是无数碎片的集合,有监视者的,有百年前新娘的,甚至有这片空间里被困的其他残魂。它们诱惑着他,也侵蚀着他。
谢凛知道,一旦他放弃抵抗,他就彻底完了。他将不再是他,只是这片“虚无”中又一个被同化的能量体。
不!
强烈的意念像利剑一样斩开混沌。
他不能!
脑海中闪过沈栀惊恐却坚定的眼神,她紧握着“遗落之物”向漩涡边缘冲去的背影。她逃出去了。她带着真相出去了。
他不能在这里止步。
“沈栀!”
他用尽全身力气,在意识深处呐喊出这个名字。这个名字像一道火光,瞬间点亮了黑暗。
那股吞噬的力量猛地一顿,仿佛被什么硬物卡住。它带着错愕,带着愤怒,然后更加凶猛地扑来。
“为什么抗拒!成为力量!你曾渴望力量……在这里,你可以拥有!比过去……更强大……”监视者的意志变得焦躁。
渴望力量?是的,他渴望过,为了守护。百年前,他失败了。这一次,在记忆牢笼里,他亲眼看到了那份失败,那份没能阻止献祭的痛苦。
那份痛苦,现在却成了他对抗的力量。
他没有阻止献祭,他没能守护她。这份悔恨,这份执念,化作了最坚固的壁垒。他要活下去,他要出去!他要找到沈栀!
他不是为了力量而渴望力量,他是为了守护而需要力量!
这股吞噬他的力量,虽然混乱,虽然危险,但它同时也是他唯一能抓住的东西。他必须驯服它,而不是被它驯服。
对抗变成了扭打。谢凛的意识在汹涌的能量流中搏击,他不再试图完全排斥,而是强行去理解、去驾驭。
混乱的能量冲击着他的身体,他感觉到骨骼在重塑,血肉在撕裂又融合。指尖传来针扎般的刺痛,低头“看”去(虽然没有眼睛),似乎能感觉到细碎的光芒从皮肤下渗透出来。瞳孔深处,仿佛凝聚了破碎的星辰。他的身体不再仅仅是血肉之躯,更像是能量的载体,敏感得能感知到维度的脉动。
他在异变。这股力量不是简单的增强,它在改变他的本质。
他开始“看”到更多东西。那些在记忆牢笼中闪烁的模糊画面,此刻在他“眼前”变得清晰——祭坛、火焰、哭喊的新娘、他被束缚的身影、还有那张扭曲的、由献祭形成的“星图”。这些画面伴随着刺骨的痛苦和无边的怨念。
但他同时也“看”到了别的东西。空间不再是空荡荡的虚无,他能感知到遥远彼岸的沈栀,感知到她身上微弱却坚韧的“钥匙”力量,感知到她身处的世界——一个古老、被诅咒渗透的小镇。
她离开了“沙海”,回到了诅咒的源头之地。
她需要他。
这份清晰的感知,像是一道清泉,冲刷着他混乱的意识。他抓住了核心。他吸收了监视者的部分力量,那力量带着空间的扭曲和维度的感知;他融合了百年前献祭的残留,那残留带着诅咒的本质和新娘的怨念。
这让他成为了一个不稳定的存在,一个连接着“虚无”与现实、诅咒与空间的“点”。守秘人或许会将他看作“混乱的源头”,因为他的存在本身就在搅动着被封印的力量;也将他看作“新的门”,因为他现在成为了一个不稳定的通道,能从“虚无”通往现实,也可能被力量裹挟着通往任何地方。
被吞噬的危险依然存在,那股混乱的力量像饥饿的野兽在他体内低吼,随时准备将他撕碎。但沈栀的形象,沈栀的气息,是他最坚实的锚点。
他必须掌控这股力量,不被它吞噬,而是用它,去找到她。
他开始尝试调动那股庞大却野蛮的力量,将它拧成一股绳,导向他感知到的沈栀的方向。过程充满了痛苦和失控的风险,每一次尝试都可能引发更剧烈的异变或直接瓦解。
但他没有别的选择。
在“虚无彼岸”的孤独挣扎中,谢凛,这个带着前世记忆和今生执念的男人,正在被一股恐怖的力量重塑。他不再是纯粹的人类,也还未完全成为那种未知、异变的“新门”。他处于一个危险的过渡态,意识在清醒与混沌之间拉扯,身体在重塑与崩溃边缘徘徊。
但他眼中的“光”,那个指向沈栀的锚点,从未熄灭。
他要回去。无论付出什么代价。他必须回到她身边。
这股力量,因她而起,也将为她所用。哪怕它让他面目全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