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城市局,一号审讯室。
灯光惨白,将墙壁映照得毫无血色。
黑哥坐在审讯椅上,手腕上的伤口已经经过简单包扎,但那股钻心的疼痛,远不及他此刻内心的惶恐。
他低着头,光亮的头皮上渗出细密的冷汗。
对面的警官“老鹰”,从进来到现在,一句话都没说。
他只是安静地坐在那里,翻看着一份文件,那份沉默,比任何严厉的审讯都更具压迫感。
黑哥深吸一口气,抬起头,脸上挤出一个自认为很凶狠的表情。
“警官,别费劲了。”
他的声音沙哑,带着一丝色厉内荏。
“这事儿跟别人没关系,就是我,看那小子不顺眼。”
“私人恩怨,我一个人扛了。”
他还在遵循道上的规矩。
替老板顶罪,进去蹲几年,出来后,赵总自然会给他一大笔钱,安顿好他的家人。
这是他唯一的生路。
老鹰终于放下了手中的文件。
他抬起眼皮,那双锐利的眼睛里,没有愤怒,也没有意外,只有一种看穿一切的,近乎怜悯的冷漠。
他甚至没有反驳。
只是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小巧的数字录音笔,轻轻放在了桌子中央,推到了黑哥面前。
“听听这个。”
黑哥的眼皮跳了一下,一种不祥的预感,瞬间攫住了他的心脏。
老鹰按下了播放键。
滋啦——
一阵轻微的电流声后,一个他再熟悉不过的,冰冷而傲慢的声音,从录音笔中清晰地传了出来。
“……给他个终身难忘的教训,下手狠点,别打死就行。”
轰!
黑哥的大脑,像被一颗炸弹正面命中,瞬间一片空白。
赵海!
这是赵海的声音!
是赵海在电话里,亲口对他下达的指令!
他们怎么会有这个?!
“你……你们……”
他猛地抬起头,那张横肉丛生的脸上,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只剩下死人般的惨白。
他的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引以为傲的“义气”,他最后的救命稻草,在这一段录音面前,变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老鹰看着他那副失魂落魄的样子,身体微微前倾。
他决定,加上最后一根稻草。
一根足以压垮骆驼的,沉重无比的稻草。
“顺便告诉你一件事。”
老鹰的声音压得很低,像魔鬼的耳语,却又清晰地钻进黑哥的每一个毛孔。
“从你一脚踹开那扇门开始,到你被那个‘少女’一剑吓尿裤子为止……”
“整个过程,都在全国直播。”
全国……直播?
黑哥的瞳孔,在这一刻,猛地缩成了针尖大小。
他像是没听懂这四个字。
老鹰嘴角的弧度,带上了一丝残忍的讥诮。
“忘了自我介绍一下,你现在可是名人了。”
“#冠军coser遭遇入室袭击#,微博热搜第一,后面跟了个‘爆’字。”
“你和你那几个兄弟的英勇身姿,现在估计已经传遍了全国人民的手机。”
“恭喜你,黑哥,你火了。”
火了……
直播……
名人……
这几个词,像一把把烧红的铁锤,狠狠砸在他的脑子里,将他所有的认知,所有的侥幸,砸得粉碎!
他终于明白了。
他全都明白了!
从头到尾,这就是一个局!
一个凌天布下的,天罗地网!
赵海让他去“教训”凌天,而凌天,则把他当成了一只猴,一只献祭给全国观众,用来扳倒赵海的,愚蠢的猴!
那股被一剑抵喉的死亡恐惧。
那股被当着全国观众的面吓到失禁的,无边无际的奇耻大辱。
以及此刻,那股被自己效忠的老板,毫不留情地当成弃子和笑料的,彻骨的背叛感!
所有的情绪,在这一刻,轰然相撞!
它们在他胸中,汇聚成一股毁天灭地的,名为“愤怒”的火山!
“啊啊啊啊啊——!”
黑哥的眼睛瞬间变得血红,他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野兽咆哮。
那张因为恐惧和羞辱而极度扭曲的脸,狰狞得像地狱里的恶鬼。
砰!
他猛地一拍桌子,整个审讯室都为之震颤!
“我说!”
他像是要用尽全身的力气,对着老鹰嘶吼。
“我他妈全说!!”
那股盘踞在他心中的,对赵海最后的一丝忠诚与畏惧,被这滔天的羞辱与愤怒,烧得一干二净!
他现在什么都不想要了。
他只想,只想让那个把他当猴耍,把他当屁放的王八蛋,跟他一起下地狱!
“是赵海!”
“幻影传媒的赵海!”
“是他指使我干的!是他让我带人去废了凌天!”
老鹰靠在椅背上,看着眼前这个彻底崩溃,如同竹筒倒豆子般吐露一切的男人,眼神里没有一丝波澜。
他只是对着墙角的监控,轻轻点了点头。
门外,早已待命的速记员,手指在键盘上翻飞。
一场完美的,狗咬狗的大戏。
凌晨四点。
江城的夜,深沉如墨。
市局大楼内,灯火通明。
一份由黑哥亲笔画押,细节详尽到令人发指的口供,连同那段关键的电话录音,以及长达数十分钟、由官方媒体亲自录制并公证的直播视频证据,被摆在了市局最高负责人的办公桌上。
铁证如山。
“立刻成立专案组!”
“签发逮捕令!”
“通知经侦、网监、以及税务部门,立刻对幻影传媒及其法人代表赵海,展开全面调查!”
一道道雷厉风行的命令,从这间办公室里,迅速传达下去。
整个江城市的暴力机关,像一台被瞬间激活的精密战争机器,开始高速运转。
几分钟后。
数辆黑色的警车,悄无声息地滑出市局大院。
没有鸣响警笛,只是亮着无声闪烁的红蓝警灯,如同黑夜中狩猎的幽灵,融入了空无一人的街道。
它们的目标,只有一个。
城东,云顶山庄。
赵海的私人豪宅。
一张针对资本巨鳄的天罗地网,已然张开。
黎明前的黑暗,总是最为浓郁。
而一场风暴,即将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