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部小仙女云芷,虽恪守本心,未曾踏入那投机漩涡半步,但身边同僚的狂热讨论、玉符上不时弹出的“暴涨”、“暴跌”讯息,以及鹿力大仙的悲惨遭遇,都让她无法完全置身事外,心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困惑与不安。
这一日,她执行完一次常规的“云层静电中和”任务,回程时心绪不宁,鬼使神差地路过了云海深处的御马监。只见躺平仙尊依旧那副与世无争的模样,正拿着一把散发着清香的玉梳,悠闲地为他那匹最为神骏、通体雪白的坐骑“照夜玉麒麟”梳理着鬃毛,动作舒缓,带着一种奇异的韵律,与外界那焦灼躁动的氛围格格不入。
云芷忍不住按下云头,落在御马监那柔软如茵的仙草坪上,对着躺平仙尊施了一礼,然后将盘桓在心头的疑虑尽数道出:“仙尊,如今仙界为这虚无缥缈的蟠桃凭证趋之若鹜,鹿力前辈更是道基受损,前程尽毁。陈总顾问看似竭力规范,却收效甚微。晚辈实在不解,这纸上富贵,这虚拟凭证,真比脚踏实地修行、恪尽职守履行职责更为重要吗?长此以往,仙界……仙界将会变成何等模样?”
躺平仙尊手法未停,甚至连眼皮都未抬一下,仿佛早已料到她会有此一问,慢悠悠地开口,声音带着一种洞悉世事的慵懒:“小云芷,你可见过那凡间大江大河之上的摆渡舟船?”
云芷虽久居天庭,但也曾遥望下界,点头答道:“见过的,仙尊。”
“那舟船,本是为了载人渡河,是工具,是手段。”躺平仙尊继续道,玉梳划过玉麒麟光滑的皮毛,“可若有一天,岸上的人都不再关心如何到达对岸,不再思索对岸的风景,反而一窝蜂地去争抢、去炒作那一张张‘船票’,甚至将船票的价格哄抬得比安全抵达对岸、领略风光本身还要重要千百倍。你说,这是舟船之幸,还是这些争抢船票的乘船人之悲呢?”
他停下动作,终于抬起眼,看向云芷,那双平日里总是半眯着的眼睛里,此刻却清澈如九天寒潭,仿佛能直透人心:“如今这蟠桃凭证,便是那被疯狂炒作的‘船票’。众仙追逐着票价的起伏涨跌,沉浸在数字游戏的虚妄快乐中,却早已忘了蟠桃本身延年益寿、助益道行的‘对岸’是何等光景。舍本逐末,莫过于此,可悲,可叹呐。”
他轻轻拍了拍照夜玉麒麟的脖颈,神兽舒服地打了个响鼻,亲昵地蹭了蹭他的手掌。“陈卷那小子,倒也不算完全糊涂,他想给这失了智的渡口立些规矩,划出道来,免得舟超载倾覆,或者炒票炒得打起来,最终船毁人亡。其心可悯,其志可勉。可惜啊,”他摇了摇头,语气带着一丝淡淡的嘲讽,“船上的人和岸边炒票的人,大多已经利令智昏,红了眼睛,蒙了心窍,哪里还听得进这等逆耳之言?”
“那……仙尊,依您看来,最终会如何收场?”云芷追问道,心中那不安的预感愈发清晰。
“如何收场?”躺平仙尊嗤笑一声,带着看透轮回的淡然,“要么,就是炒到最后,大家发现这船票既不能果腹,也不能增长道行,终究是一场空,热度自然慢慢散去,留下一地狼藉,和无数捶胸顿足的傻子。要么……”
他顿了顿,抬头望了望那看似澄澈、实则暗流汹涌的仙界天穹,语气带上了一丝罕见的凝重:“要么,就是这炒作之风太过酷烈,惊动了真正执掌江河法则、维系平衡的天道,降下责罚;或者那被众人寄予厚望的‘舟船’本身,其实并不如想象中那般坚固,出了什么纰漏。到了那时,掀起的就不是鸡毛,而是能吞噬一切的滔天巨浪了。”
云芷闻言,心中犹如一道闪电划过,瞬间照破了重重迷雾,豁然开朗。躺平仙尊这看似随意的比喻,却直指核心,道破了这场资本游戏虚无的本质与脚下那万丈深渊般的风险。然而,明悟之后,带来的并非是轻松,而是更加沉重的、对于那可能到来的“滔天巨浪”的忧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