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禄府,“文书规范化改革小组”的值房内,文渊仙官如同一尊即将碎裂的玉像,僵坐在案前。他的周围,悬浮着七八块光幕,上面密密麻麻布满了上古符文、律法条款、数据模型以及不断跳动的积分提示。空气中弥漫着“燃魂丹”过度燃烧后留下的、类似檀香混着焦糊的诡异气味。
在经历了“灵台明镜”的惊吓后,文渊非但没有收敛,反而生出一种破釜沉舟的狠厉。他凭借对规则的熟悉和数据的敏感,很快摸索出了一套更复杂的“多重神识伪装术”,勉强骗过了系统的监测。这让他产生了一种扭曲的自信,仿佛自己已经掌握了与系统共舞的终极秘诀。
就在这时,“星辰大海”计划刷新出了一个令他心跳骤停的任务——《刑天战纪》上古残卷,限一日内完成初步释义,基础功德奖励五千,超额完成或提出开创性见解,另有重赏!
五千功德!这几乎相当于他正常情况下数月的收入!若能超额完成……文渊的眼睛瞬间红了。他仿佛看到了自己还清所有债务、重新登上积分巅峰、甚至借此机会一飞冲天的景象。恐惧被贪婪彻底吞噬。
“我能行!我必须行!”他低声嘶吼,如同赌徒押上最后的筹码。他一次性吞服了双倍剂量的“燃魂丹”,强大的药力如同烈火般灼烧着他的经脉和识海,强行将他的神识强度提升到一个危险的高度。同时,他运转起自创的“九转分神术”,试图同时解析残卷的符文、对照律法数据库、构建释义框架、并润色文字表述。
起初,进展似乎异常顺利。他的手指在光幕上划出残影,一个个艰涩的符文被快速破解,转化为系统认可的标准化语句。效率高得惊人。
然而,随着解析的深入,《刑天战纪》中那股来自远古的、不屈不挠、战天斗地的磅礴煞气与狂暴战意,开始与他强行提升的、焦躁不堪的神识产生剧烈的冲突。丹药带来的虚假强大,在真正的上古意志面前,显得如此脆弱。
他感觉自己的识海不再是海洋,而是一座被投入烧红巨石的油锅。无数代表着“战”、“斗”、“逆”的古老意念,如同疯狂的魔神,在他的脑海中咆哮、冲撞。而他自身对“效率”、“积分”、“排名”的执念,也化作了狰狞的心魔,与那外来的战意相互撕扯、融合。
“杀!战!不屈!” 刑天的意志在他脑中怒吼。
“快!更快!积分!排名!” 他自身的心魔在尖啸。
两种声音不再是交织,而是开始了惨烈的吞噬。他的眼前,光幕上的符文开始扭曲、旋转,化作了刑天舞动干戚的狂野身影,那无头的躯体,那以乳为目、以脐为口的狰狞,仿佛在嘲笑着他所有的努力。案几、玉简、光幕……周围的一切都在变形,融化,陷入一片混沌与血红。
“不——!我是卷王!我不会输!我的积分!我的排名!都是我的——!” 他猛地发出一声不似仙音的凄厉咆哮,整个人从玉座上弹起,周身仙力如同决堤的洪水般失控地奔涌出来,在空中划出危险而混乱的轨迹。他一把掀翻了沉重的寒玉案几,尚未完成的释义玉简摔在地上,发出清脆的碎裂声。他双目赤红,瞳孔涣散,头发披散,状若疯魔,对着空无一人的值房疯狂地挥舞着手臂,口中不断胡言乱语,尽是“系统”、“KpI”、“功德”、“优化”之类的词汇。
值房外的仙官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惊动,推门一看,无不骇然失色。
“文渊副组长!”
“快!制住他!他走火入魔了!”
“他的仙力在溃散!神识彻底混乱了!”
几名仙官连忙上前,费了好大力气才将疯狂挣扎的文渊制住。他力大无穷,眼神空洞而狂乱,早已认不出任何人,只是不断地重复着那些冰冷的词汇,仿佛他的整个世界,只剩下那些东西。
他没有像鹿力大仙那样仙元溃散,肉身尚存。但他的道心——那支撑他一路“卷”上来、将对系统和积分的依赖奉若圭臬的精神支柱——在这一刻,彻底崩塌、粉碎了。他陷入了自身偏执与外界压力共同造就的、最深层次的心魔劫中,比肉身的毁灭更加彻底,更加令人扼腕。
司禄府乱作一团。文渊被闻讯赶来的仙官制住,送往天庭医署进行紧急“心神安抚”。他留下的,是一片狼藉的值房,摔碎的玉简,和所有目睹此景的仙官心中,那难以言喻的、刺骨的寒意。
又一个被“福报”吞噬的牺牲品,以另一种更为惨烈的方式,警示着所有人。这条追求极致效率的道路尽头,或许不是辉煌,而是……疯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