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天攥着那枚青珠，指尖的温度透过玉石传来，比白日里更清晰些。晚风卷着沙粒打在衣角，发出细碎的“沙沙”声，他抬头看了眼前面并肩而行的寇仲和徐子陵，加快脚步跟了上去。方才在石窟里解决掉石之轩留下的几道残影，耗了些真气，此刻脚底的沙粒仿佛都带着刺，蹭得靴底发烫。
“这珠子……”寇仲突然回头，目光落在叶天手心那枚青珠上，眉头微挑，“里面的气脉稳了很多。”他说着刻意放慢脚步，等叶天跟上来，语气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惊讶，“看来你比我会养它。”寇仲素来对这类蕴含真气的物件不敏感，先前见这珠子总泛着躁动感，还以为是叶天控气不稳，此刻见它通体温润，倒有些意外。
叶天捏了捏珠子，指尖传来的暖意顺着经脉缓缓游走，驱散了几分疲惫：“或许是这几日风沙里混着水汽，中和了它的燥性。”他随口找了个理由，没提昨夜在石窟深处，用长生诀真气反复梳理珠子脉络的事——那时寇仲正靠着石壁打盹，徐子陵在修补被石之轩剑气划破的地图，没人注意到他悄悄运功的小动作。
徐子陵从怀里摸出个油布包，粗粝的布面蹭过叶天手背，带起一阵麦香。“先垫垫，前面到驿站还有段路。”他递过来两块胡饼，烤得焦脆的边缘还沾着几粒芝麻，“早上烤的，还热乎。”叶天接过时指尖不小心碰到他指腹，徐子陵像被烫到似的猛地缩了缩手，耳尖却悄悄泛起红，转身时斗篷下摆扫过叶天膝盖，带起一阵轻痒。
叶天咬了口胡饼，麦香混着芝麻的焦香在舌尖散开，竟比往日在客栈里吃的更扎实些。他瞥了眼徐子陵的背影，见他正低头用指尖摩挲腰间的玉佩——那是块普通的和田玉，还是上次在洛阳城，叶天见他总用剑鞘蹭手心，特意挑了块温润的送他。此刻玉上沾了些沙粒，徐子陵正用袖口细细擦拭，动作慢得不像他平日雷厉风行的样子。
“前面有岔路。”寇仲突然停步，指着前方两道沙丘夹出的路口，左边那条尘土飞扬，隐约能看到车辙印，右边则隐在阴影里，只有几丛枯骆驼刺歪歪扭扭地立着。“按地图走该选左路，但我总觉得不对劲。”他从怀里掏出羊皮地图，展开时边角的褶皱里掉出几粒沙，“石之轩那老狐狸既然敢在石窟里留残影，没道理不在这里设埋伏。”
话音刚落，右边阴影里突然窜出道黄影，落地时扬起半人高的沙雾。众人瞬间戒备——是李孝恭派来的信使，一身玄甲沾着沙尘，头盔歪在一边，显然是赶路太急。“将军说西北线的风沙要大了！”信使翻身下马，动作太猛差点绊倒，“让几位今夜务必赶到临洮驿站，迟了怕要被沙暴堵在路上！”他递过一张手绘的新地图，边角还沾着泥点，墨迹被汗水晕开了几处。
叶天展开新地图时，掌心的青珠突然发烫，像块烧红的烙铁，在掌纹里烙出个淡淡的莲花印。他“嘶”了一声，徐子陵立刻凑过来，呼吸扫过叶天耳后，带着点胡饼的麦香：“怎么了？”他指尖点在地图上一处凹陷，“这里标着暗渠，或许能避开风沙。”那处凹陷用朱笔圈了圈，旁边小字写着“可通驿站后厨”，字迹潦草，像是急着画完的。
寇仲已经牵了马过来，枣红色的马甩着尾巴，鬃毛上沾着沙粒。“走了，再磨蹭真要被沙子埋了。”他翻身跃上马鞍，马尾巴扫过叶天的裙角，带起一串细碎的沙响。叶天把青珠塞进袖袋，那点烫意顺着布料渗进皮肉，倒不难受，反而像道暖流通向四肢百骸。他攥紧了徐子陵给的胡饼，另一手接过徐子陵递来的缰绳——那缰绳被他用热水泡过，磨得光滑，握在手里不硌人。
刚要上马，眼角余光瞥见远处沙丘上晃过一道黑影。石之轩的长袍边角在风中翻飞，像只展开翅膀的蝙蝠。叶天心里一紧，正想提醒，徐子陵突然按住他的肩，掌心的温度透过衣料渗进来，带着点微汗的湿意：“别回头。”他声音压得低，几乎被风声盖过，“他在试探。”
寇仲已经拔刀，玄铁刀在月光下泛着冷光，刀光映着沙粒，像撒了把碎星：“怕他不成？”但话虽硬，脚却下意识往叶天这边挪了半步，正好挡在他和沙丘之间。马似乎也察觉到气氛紧张，刨着蹄子，鼻息喷在叶天手背上，带着点温热的湿气。
叶天望着身边几人的身影：寇仲握刀的手青筋微露，却刻意把刀柄朝向自己这边；徐子陵按着他肩膀的手没松，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他的衣料；连那匹枣红马都偏过头，用脑袋蹭了蹭他的胳膊。突然觉得，这风沙再大，好像也吹不散身边这几道影子。
“走暗渠。”叶天突然开口，指了指地图上的凹陷，“青珠发烫，说明那里有异常，但未必是危险。”他想起昨夜珠子对石之轩的气息反应更剧烈，此刻的烫意更像种指引。徐子陵眼睛一亮，立刻附和：“我也觉得暗渠稳妥，石之轩明着在左路设伏，肯定想不到我们钻暗道。”
寇仲哼了声，却调转马头：“走。”他拍了拍马颈，“但说好，进去后见不对劲就放火，别跟他磨蹭。”他从马鞍后摸出个火折子，塞给叶天，“拿着，照亮用。”那火折子的外壳被磨得发亮，显然用了很久，却干燥得很，看得出常被人保养。
暗渠入口藏在一丛骆驼刺后面，仅容一人弯腰进入。叶天先进去，火折子的光在窄窄的通道里投下晃动的影子，石壁上渗着水珠，滴在地上发出“嘀嗒”声。徐子陵跟在他身后，呼吸拂过他的发顶：“小心脚下，我刚才摸到青苔。”他伸手扶了叶天一把，指尖碰到叶天的腰侧，像被烫到似的缩了回去，却在前面半步远的地方停下，“我走前面吧，你跟着光。”
叶天看着他的背影，突然想起早上在石窟里，徐子陵为了挡石之轩的偷袭，胳膊被划了道口子，此刻血腥味混着他身上的药草味飘过来，淡淡的却很清晰。“你的伤……”话没说完，寇仲在后面低吼：“磨叽什么！后面沙子要灌进来了！”他的声音在通道里回荡，震得顶上落下几块碎石。
叶天赶紧加快脚步，火折子的光扫过石壁，突然发现上面刻着字。“这里有字！”他凑近看，是用利器刻的，笔画很深，“‘水尽处，珠自明’……是什么意思？”徐子陵凑过来，火光映着他的侧脸，睫毛投下淡淡的阴影：“可能指青珠？”他看向叶天的袖袋，“你的珠子有反应吗？”
叶天摸出青珠，果然比刚才更烫了些，莲花印几乎要浮出来。“往前走。”他握紧珠子，“应该快到出口了。”通道渐渐变宽，前面传来水流声，还有驿站后厨的烟火气——有人在劈柴，“咚、咚”的声响顺着石壁传过来，清晰得像在耳边。
寇仲突然停步，拔刀的声音在通道里格外刺耳：“有动静。”他压低声音，“不是后厨的声音。”叶天立刻灭了火折子，黑暗中，青珠的光芒越来越亮，把几人的脸照得发青。石之轩的声音从前面传来，带着笑意：“叶天，你果然会选路。”
徐子陵挡在叶天身前，手里的剑“噌”地出鞘：“你的对手是我。”寇仲已经冲了出去，刀风带着沙粒劈向黑暗：“少废话，拿命来！”叶天握紧青珠，突然明白石壁上的字是什么意思——水尽处，是暗渠尽头的蓄水池；珠自明，是青珠的光芒正好能照出石之轩布下的毒阵。
他捏碎珠子外层的壳，里面的青光突然爆开，像盏灯笼悬在半空。毒阵的轮廓显了出来，是用黑线缠成的网，网上挂着毒囊，一碰就会炸开。“破网的左下角！”叶天喊道，那里的黑线颜色最浅，是石之轩故意留的破绽，想引他们自投罗网。
徐子陵的剑精准地刺向那里，剑气斩断黑线的同时，寇仲的刀已经劈向石之轩的面门。“有点意思。”石之轩的身影在青光中晃动，却没接招，反而往后退，“下次再玩。”他的声音越来越远，“记得保管好青珠的内核，它可比你想象的有用。”
青光渐渐暗下去，叶天接住落下的内核，只有米粒大小，却烫得惊人。寇仲啐了一口：“又让他跑了。”徐子陵收剑入鞘，手背擦过叶天的手心：“没事，至少破了他的毒阵。”他的伤口在刚才的打斗中裂开，血珠渗出来，滴在青珠内核上，瞬间被吸收了。
叶天突然想起徐子陵早上给的胡饼，还有寇仲塞给他的火折子，以及那匹总用脑袋蹭他的马。通道外传来驿站伙计的吆喝声，夹杂着锅碗瓢盆的碰撞，烟火气顺着出口涌进来，暖融融的。他攥紧手里的内核，觉得这暗渠里的风，好像也没那么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