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2年盛夏的南京，太阳刚爬过城墙，复兴社机要处隔壁的“文兴文具店”就飘起了墨香。
陈默穿着藏青色中山装，手里攥着那支英雄钢笔，站在玻璃柜前，指尖划过一排墨水瓶——按约定，今天小梅值班，苏晴晋升上尉后，机要处的差事更忙，偶尔要托店员代收情报。
“先生买什么？”
小梅从柜台后抬起头，扎着麻花辫，眼神清亮，见陈默手里的钢笔，立刻会意，语气自然地拿起一瓶纯蓝墨水，“还是要这个？”
“嗯，再看看钢笔。”陈默接过墨水，声音压得极低，“有没有英雄100？”——“英雄100”是暗号，代表“机械化部队情报”，也是在提醒小梅，今天带的是核心机密。
小梅眼睛亮了亮，转身从柜下拿出个纸包，递过来时，指尖飞快地在他手心里敲了三下——“可以进仓库”的信号。
“先生随我来，新款在后面。”
穿过堆满纸箱的过道，仓库里的煤油灯还亮着，苏晴居然在。
她穿着上尉军衔的藏青色军装，肩章上的金星在昏光里泛着冷光，手里正拿着份文件，见陈默进来，立刻把文件塞进纸箱：“你来了，比约定时间早了十分钟。”
“怕林伟盯梢，绕了两条街。”
陈默关上门，从公文包拿出个牛皮信封，里面是国民党第四次“围剿”预备部队名单，“这是你要的名单，共十二个团，标红的三个团是机械化部队，配备了坦克和装甲车，预计下个月调往江西。”
苏晴接过信封，没拆，直接从口袋里掏出个打火机，点燃信封的一角。
火苗舔舐着纸页，“第十二团（机械化）”“调令日期：8月15日”的字迹在火中蜷缩，她却看得极快，直到信封烧成灰烬，才把纸灰倒进旁边的铁盒里，动作利落得让陈默都吃了一惊。
“都记住了？”陈默看着她，语气里带着惊讶——这份名单足足两页纸，有部队番号、指挥官姓名、武器装备，她居然只看了一遍就烧了，连个备份都没留。
苏晴点点头，从纸箱里拿出个笔记本，飞快地写下几行字：“十二团、十五团、二十七团（机械化），8月15日调赣，指挥官：李、王、张。”
字迹娟秀却工整，连指挥官的姓氏都没记错。“放心，我记东西过目不忘，以前在苏区译密电，比这长的情报我都能背下来。”
陈默心里一阵发烫。
他想起三年前在上海，苏晴就总说自己“记性好”，当时他只当是玩笑，没想到现在成了情报工作的“绝技”。复兴社查得严，情报带在身上太危险，苏晴的超强记忆力，相当于把情报“藏”在了脑子里，比任何暗格都安全。
“组织有新指令。”苏晴收起笔记本，从袜筒里拿出张折叠的纸条，递给陈默，“重点关注敌军机械化部队的部署，尤其是他们的燃油补给线——红军没有反坦克武器，只能从补给线下手，断了他们的油，坦克就是废铁。”
陈默接过纸条，上面的字迹是组织特有的密码体，只有他和苏晴能看懂。
“燃油补给线……”他沉吟着，指尖在桌上轻轻敲击，“我记得上次译电，看到过机械化部队的补给计划，好像是从南京走长江，经九江运到江西，沿途有三个中转站，守卫兵力应该不多。”
“三个中转站？”苏晴眼睛一亮，往前凑了凑，军装的肩章蹭到了陈默的胳膊，“具体位置知道吗？要是能拿到中转站的布防图，组织就能制定袭扰计划。”
“还不清楚，我得再查。”
陈默往后退了退，拉开距离——仓库的门没锁，小梅还在外面守着，万一有人进来，看到他们靠这么近，难免起疑。
“下次接头我给你消息，你在机要处也留意着，要是有机械化部队的补给文件，想办法抄一份。”
苏晴点点头，脸上露出一丝不好意思的笑：“我知道，刚才太急了。”
她转身走到纸箱旁，拿出个新的钢笔帽，递给陈默，“你那支钢笔的笔帽坏了，我给你换了个新的，里面塞了张纸条，是补给线的初步线索，我从机要处的废文件里看到的。”
陈默接过笔帽，拧开，里面果然有张卷成细条的纸，上面写着“机械化补给线：南京——芜湖——九江，中转站在芜湖码头”。
他心里一暖——苏晴不仅记着情报，还记着他钢笔的小毛病，这份细心，比任何情话都让他安心。
“小梅还在外面，我们得快点。”苏晴看了看表，语气急促，“我待会儿要去局座办公室送文件，林伟肯定在那儿等着，不能让他看出破绽。”
陈默把纸条塞进钢笔杆的暗槽，又把那支英雄钢笔别在胸前：“你小心点，林伟最近盯我盯得紧，说不定也会盯你。”
“我知道。”苏晴走到门边，手放在门把手上，突然回头，眼神里满是担忧，“陈哥，机械化部队的情报太重要，你别冒险，实在查不到就等机会，安全第一。”
陈默心里一热，点点头：“放心，我有分寸。”
苏晴拉开门，小梅立刻迎上来：“姐，外面没人，陈先生可以走了。”
陈默跟着小梅走出仓库，穿过过道，走到文具店门口时，突然听到巷口传来熟悉的脚步声——是林伟！他心里一紧，立刻拿起柜台上的纯蓝墨水，假装付钱：“这支钢笔多少钱？我一起买了。”
小梅反应极快，立刻笑着说：“先生您常来，算您便宜点，墨水加钢笔，一共两块大洋。”
林伟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哟，陈处长也来买文具？巧了，我来给局座买瓶墨水。”
他走进来，目光扫过陈默手里的钢笔，又看向柜台后的苏晴，眼神带着审视，“苏秘书也在？今天不用去机要处？”
苏晴心里一紧，脸上却露出自然的笑：“刚送完文件，过来帮小梅看会儿店。林副官要买什么墨水？纯蓝还是碳素？”
“纯蓝，局座习惯用这个。”林伟接过墨水，眼神却在陈默和苏晴之间来回转，“陈处长和苏中尉很熟？”
“以前在秘密情报组就认识，苏中尉帮我整理过密电。”陈默语气平淡，拿起墨水和钢笔，“我还有事，先走了。”说完，转身就走，脚步不快不慢，没露出半点慌乱。
走出文具店，陈默能感觉到林伟的目光还在背后盯着。
他故意往复兴社的方向走，心里却在盘算着。
苏晴的表现太冷静了，林伟肯定没看出破绽；而他手里的钢笔里，藏着补给线的线索，只要再查清楚另外两个中转站的位置，就能给组织一份完整的情报。
回到情报一处，陈默关上门，从钢笔杆里拿出那张纸条，展开铺在桌上。“南京—芜湖—九江”，三个中转站，芜湖已经确认，剩下的两个应该在南京港和九江码头。
他拿起电话，拨通了情报二处的分机——那里负责后勤情报，他以“核对机械化部队补给”为由，要来了中转站的布防图。
布防图上，南京港的守兵有一个连，九江码头有两个排，芜湖码头只有一个排，而且都是新兵。
陈默心里一亮——芜湖码头是薄弱环节，只要苏区派小股部队袭扰，就能断了机械化部队的燃油补给。
他拿起钢笔，在纸上写下“机械化补给线：南京港（一连）、芜湖码头（一排，新兵）、九江码头（两排），建议袭扰芜湖”，然后折成细条，准备下次接头给苏晴。
傍晚，陈默收到苏晴通过小梅送来的字条：“林伟没起疑，局座让我整理机械化部队的训练计划，明天给你消息。”他把字条烧在烟灰缸里，看着纸灰飘起，心里满是欣慰。
这次合作，苏晴的表现让他刮目相看——超强的记忆力、冷静的应变能力、细心的线索收集，她不再是几年前那个需要他保护的小姑娘，而是能和他并肩作战的战友。
他们的合作，就像那支英雄钢笔，笔身是他的谨慎，笔尖是她的敏锐，合在一起，就能写出最精准的情报，画出最安全的胜利路线。
窗外的月亮升起来了，银辉洒在办公桌上。
陈默把布防图放进暗格，又拿起那支英雄钢笔，在纸上反复写着“芜湖码头”，直到这四个字刻在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