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湿的霉味混杂着劣质营养液的酸腐气息，钻入伍世豪的鼻腔时，他正蜷缩在废弃垃圾桶后面，像条警惕的野狗盯着巷口的微光。
悬浮车流划破夜幕的嗡鸣从百米高空传来，流光溢彩的车尾灯在云层底部织成流动的星河。那是灵能悬浮车，最低级的型号也得三十块下品灵石，够他这种底层蝼蚁活小半年。
伍世豪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死死攥着怀里那块缺角的“玉佩”——其实是上周从建筑垃圾堆里捡的玻璃碴，用砂纸磨了三天才有点透亮。
“吱呀——”
巷口的能量感应门发出老旧的摩擦声，一辆银灰色悬浮车缓缓降下高度，离地半米悬停着。车身上雕刻的基础聚灵纹在夜色里泛着淡青色微光，说明车主至少是练气三层的修士，比他这个卡了三年还没突破的练气一层废柴强得多。
伍世豪的心脏猛地擂起鼓来。
来了！
他深吸一口气，快速在脑海里过了遍预案：时机要准，表情要痛，台词要够狗血。最重要的是，得拿捏好对方的脾气——这种开着悬浮车却走小巷抄近路的，多半是急着办事又舍不得走灵能主干道的主，大概率有点小钱，但脾气不会太好。
完美的碰瓷目标！
悬浮车缓缓驶入巷内，速度放得极慢。伍世豪瞅准车头即将经过垃圾桶的瞬间，猛地从阴影里窜出去，踉跄着扑向车身侧面。
“砰！”
他用肩膀撞上合金车门，刻意控制着力道，既要有撞击的声响，又不能真把自己撞伤——练气一层的肉身可经不起这种折腾。
紧接着，伍世豪以一个极其扭曲的姿势摔倒在地，怀里的玻璃碴“啪嗒”一声摔得粉碎。他捂着膝盖在地上蜷缩成一团，脸皱成苦瓜，喉咙里挤出压抑的痛哼，眼角却偷偷瞟向车窗。
车窗缓缓降下，露出张染着绿发的年轻面孔，眉骨上镶嵌着枚廉价的灵能晶片，闪烁着代表练气三层的淡蓝光晕。
“妈的，哪来的臭要饭的？”绿毛探出头，语气里的不耐烦几乎要溢出来，“想死别往爷车上撞啊！”
伍世豪心里一喜，有戏！这种上来就骂人的，反而更容易被激怒，也更容易怕麻烦掏钱。
他立刻切换成哭腔，声音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道、道友……你、你撞着我了……”
“撞你？”绿毛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推开车门跳下来。他穿着件印着骷髅头的黑色劲装，腰间挂着柄短刀模样的法器，落地时带起的灵力波动让伍世豪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练气三层的威压，果然不好受。
“看清楚了，小爷的车离你还有半尺！”绿毛抬脚踢了踢伍世豪的胳膊，“碰瓷碰到你家龙少头上了？活腻歪了是吧！”
龙少？伍世豪心里咯噔一下。这片区姓龙的，难道是……
还没等他细想，绿毛突然注意到地上的玻璃碎片，嗤笑一声：“哟，还带道具的？这破玻璃碴子想讹多少？一块下品灵石？够你买十斤营养液了吧？”
伍世豪按剧本哭喊：“那、那是我太奶奶传下来的玉佩！是、是我唯一的念想啊！你把它撞碎了，得赔我！”
“赔你？”绿毛像是听到了什么惊天大笑话，突然抬脚踩在玻璃碎片上，狠狠碾了碾，“就这破烂？给爷擦鞋都嫌刮脚！我看你是想挨揍了！”
他说着，抬起拳头就往伍世豪脸上挥来。拳头上裹着淡淡的灵力，虽然只是随意一击，但打在伍世豪脸上，至少得躺三天。
伍世豪心里暗骂一声，身体却比脑子快，猛地一个翻滚躲开拳头，同时加大了哭声：“打人啦！修真者打人啦！欺负我们这些没修为的凡人啊！”
他这一喊，巷口隐约传来了脚步声。绿毛的动作顿了顿，脸上闪过一丝忌惮。
这个时代，虽然灵气复苏数百年，修士早已是社会中坚，但超能管理局的条例里，“无故伤害凡人”仍是重罪。就算伍世豪是练气一层，在外人看来也和凡人没太大区别，真闹大了，对龙家名声不好。
“算你有种。”绿毛收回拳头，从兜里掏出枚灰扑扑的东西扔在伍世豪面前，“拿着滚！别让小爷再看见你！”
伍世豪瞥了眼地上的东西，心凉了半截。那是枚能量耗尽的废弃灵石，表面的灵纹已经暗淡无光，连回收都没人要。
这他妈是打发要饭的？
但他不敢再说什么。绿毛眼里的不耐烦已经快变成杀意，再纠缠下去，恐怕真要挨揍了。
“谢、谢谢道友……”伍世豪忍着气，爬起来一瘸一拐地往巷尾挪，后背还能感受到绿毛那道鄙夷的目光，像针一样扎人。
悬浮车重新升空，引擎的嗡鸣渐渐远去。伍世豪走到巷尾的阴影里，才停下脚步，捡起那枚废灵石，狠狠扔在地上。
“操！”他低骂一声，一脚踹在垃圾桶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练气一层又怎么样？练气一层就不是人了？就该被这种仗着家里有几个破灵石的家伙当狗一样使唤？
三年前，灵气潮汐爆发，全球灵气浓度暴涨三倍，他也和无数普通人一样觉醒了灵根，本以为能踏上仙途，摆脱底层命运。可现实是，五灵根杂脉，修炼速度比蜗牛还慢，三年了，还在练气一层徘徊。
宗门不收，家族嫌弃，连加入最低级的护卫队都不够格。为了活下去，他只能干起这碰瓷的勾当——至少，这活儿不需要太高修为，只需要演技和不要命的勇气。
可今天，连碰瓷都失败了。
肚子不合时宜地咕咕叫起来，提醒他已经快一天没吃东西了。伍世豪摸了摸口袋，空空如也。昨天碰瓷赚的半块下品灵石，买了瓶最便宜的营养液，早就见底了。
他靠着冰冷的墙壁滑坐在地，望着高空那些流光溢彩的悬浮车，眼神里充满了不甘。
凭什么？
凭什么那些人天生就有好灵根，有家族资源，能坐着豪华悬浮车，用着高阶法器？而他，只能在这种阴暗潮湿的小巷里，为了半块下品灵石，把尊严踩在地上摩擦？
“灵气复苏？我看是灵气复苏，跟我有屁关系！”伍世豪自嘲地笑了笑，笑声里满是苦涩。
就在这时，巷口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还夹杂着扩音器的喊话：“例行检查！所有摊贩立刻停止营业！出示你们的经营许可证！”
伍世豪心里一惊，猛地站起来。是城管！而且听这声音，是张队那个筑基体修！
他昨天在街角摆了个小摊，卖些自己捡的“古董”——其实就是些旧时代的破烂，运气好能蒙骗几个刚觉醒的新手修士。没想到今天城管竟然摸到这来了！
要是被抓住，不仅摊子要被没收，还得罚款。他现在可没闲钱交罚款。
“跑！”
伍世豪顾不上多想，转身就往巷子深处跑。那里有个废弃的排水管道，是他发现的紧急避难所。
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还能听到张队那洪亮的嗓门：“前面那个！站住！穿灰色外套的那个！”
伍世豪不敢回头，拼尽全力狂奔。练气一层的灵力在体内缓慢运转，只能勉强维持这种极限速度。他能感觉到身后传来的灵力波动，沉重而压抑，那是筑基期修士独有的威压，像座大山一样压得他喘不过气。
“妈的，张胖子今天吃了枪药了？追这么紧！”伍世豪心里咒骂着，拐进一条更窄的岔路。
这条路他很熟，尽头是个小公园，里面老头老太太多，或许能混进去躲一躲。
他埋头狂奔，眼角的余光瞥见路边似乎有个小摊，挂着块“算命卜卦”的破布幡。但他现在根本没时间细看，只想赶紧摆脱身后的追兵。
就在他即将冲出小巷，进入公园的瞬间，突然从侧面窜出来一个人，正好撞在他身上。
“砰！”
两人撞了个满怀。伍世豪本就跑得急，被这么一撞，顿时失去了平衡，像个滚地葫芦一样摔倒在地。
而那个被撞的人，也踉跄着后退了几步，手里的东西噼里啪啦掉了一地。
伍世豪眼冒金星，还没来得及爬起来，就听到一个苍老而愤怒的声音：“哎哟喂！我的命根子啊！你这小兔崽子瞎跑什么！”
他抬头一看，只见一个穿着洗得发白的唐装的老头，正蹲在地上，心疼地捡拾着散落的东西——几张黄纸符，一个破罗盘，还有几本封面都磨掉了的线装书。
而那个老头的摊位，赫然就是刚才他瞥见的那个算命摊。
“对不住，对不住！”伍世豪顾不上身上的疼痛，一边道歉一边想爬起来继续跑。身后张队的吼声已经很近了。
“对不住就完了？”老头猛地站起来，一把抓住伍世豪的胳膊，“我这可是祖传的宝贝！你赔得起吗？”
老头的手劲出奇地大，伍世豪感觉自己的胳膊像被铁钳夹住了一样，动弹不得。
“大爷，我真有急事，后面有人追我！”伍世豪急得满头大汗，“我赔钱，我一定赔钱！等我躲过这阵，我加倍赔给你！”
“加倍？”老头眯起眼睛打量着他，眼神浑浊，却又像是能看透人心，“你这穷酸样，浑身上下加起来都不值一块下品灵石，拿什么赔？”
伍世豪被噎得说不出话来。这老头说的是实话。
就在这时，张队的声音已经到了巷口：“人呢？刚才明明看到跑这边来了！”
伍世豪脸色一白，要是被堵在这里，就彻底完了。
他急中生智，猛地挣脱老头的手——不知道为什么，老头的手劲突然小了——连滚带爬地冲进公园，钻进了一片茂密的灌木丛里。
躲在灌木丛中，伍世豪能听到张队在巷口和老头交涉的声音。
“吴老头，看见一个穿灰外套的小子跑过去没有？”
“什么灰外套？没看见。”老头慢悠悠地回答，“我正摆摊呢，被个冒失鬼撞了，东西都撒了……张队长，你可得为我做主啊！”
“少废话！我忙着呢！”张队似乎没耐心纠缠，脚步声渐渐远去。
伍世豪这才松了口气，瘫在灌木丛里大口喘气。
刚才真是太险了。
他稍微平复了一下呼吸，想起那个被撞的老头，心里有点过意不去。虽然是情急之下，但确实把人家的摊子撞了。
犹豫了一下，伍世豪悄悄从灌木丛里探出头，看向巷口。
那个算命老头正蹲在地上，慢悠悠地收拾着东西。刚才散落的黄纸符和破罗盘都被捡了起来，只有一本封面破烂不堪、字迹模糊的线装书，似乎被人踩了几脚，孤零零地躺在地上，老头也没去捡。
伍世豪心里一动。
那本书……看起来有点年头了。会不会是什么宝贝？
虽然知道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但他还是抱着一丝侥幸心理。在这个灵气复苏的世界，谁还没个捡漏的梦想呢？
他等老头收拾好东西，推着小摊慢悠悠地走远了，才从灌木丛里钻出来，快步走到巷口，捡起那本被遗弃的线装书。
书页粗糙发黄，边缘都卷了起来，封面上的字迹模糊不清，只能勉强辨认出几个龙飞凤舞的大字，似乎是什么……神功？
伍世豪翻了几页，里面的字迹更是潦草，像是用毛笔蘸着墨随便画上去的，根本看不懂写的是什么。而且纸张硬邦邦的，边缘还带着点毛刺。
“切，还以为是什么宝贝，原来是本废纸。”伍世豪失望地撇撇嘴。
他随手把书揣进怀里，也没当回事。至少……这纸挺硬的，回去垫在桌角，应该能防止桌子晃悠。
解决了桌子晃悠的“大问题”，伍世豪才想起自己还饿着肚子。他摸了摸空荡荡的口袋，又看了看怀里这本“垫桌脚神功”，忍不住叹了口气。
今天，真是地狱开局啊。
他抬头望向天空，悬浮车的流光依旧璀璨，勾勒出这座灵气都市的繁华与冷漠。
“等着吧……”伍世豪攥紧了拳头，眼神里重新燃起一丝微弱的火焰，“总有一天，老子也能坐上那悬浮车，想吃多少灵兽肉就吃多少！”
说完，他紧了紧怀里的“废纸”，转身消失在更深的夜色里。
他没注意到，在他转身的瞬间，那本被他嫌弃的破书，封面上模糊的字迹，似乎闪过一丝极其微弱的金光，随即又恢复了暗淡。
而远处，推着算命摊慢慢走远的吴老头，突然回头看了一眼伍世豪消失的方向，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低声喃喃道：“嘿嘿……上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