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蹄声碎,踏破清晨的宁静。陈远一行人风驰电掣般赶回黑云寨,刘擎天带来的关于契丹偏师与王扒皮再次勾结的消息,如同一块寒冰,塞在陈远心口,将方才会面带来的些许思量瞬间冻结。
寨墙在望,昨日的惨烈痕迹依旧触目惊心,修补工事的弟兄们脸上写满疲惫。陈远勒住马,目光锐利如鹰,扫过寨墙上下,扫过那些忙碌或休息的身影。他知道,真正的危机,或许才刚刚开始。外部的猛虎虽暂退,内部的毒蛇和暗处的豺狼,却可能在任何时候亮出獠牙。
“传令!所有头领,立刻到聚义厅议事!哨探外放十里,重点监视西南、东南方向所有小路,尤其是通往小王庄的路径!发现任何异常,立刻狼烟示警!”陈远未等马停稳,便厉声下达命令,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急迫。
肃杀的气氛,瞬间取代了短暂的战后松弛。
聚义厅内,气氛凝重。张彪、赵铁柱、李狗儿等核心骨干悉数到场,连黑熊也被叫了过来。晋使赵青也坐在一旁,面色惊疑不定。
陈远没有废话,直接将刘擎天告知的军情转述,尤其强调了那支两百人、行踪诡秘的契丹轻骑偏师,以及王扒皮在其中可能扮演的角色。
“王扒皮这老狗!阴魂不散!”张彪一拳砸在桌子上,怒不可遏,“上次没连他庄子一起端了,真是便宜他了!”
赵铁柱眉头紧锁:“两百轻骑,若是绕到后山,从那些采药小径摸上来……防不胜防啊!”
李狗儿忧心忡忡:“寨墙破损严重,弟兄们伤亡还没补充,箭矢物资也消耗巨大,若是前后夹击……”
黑熊低着头,眼神闪烁,不知在想什么。
赵青轻咳一声,开口道:“陈寨主,此事……是否需向晋军求援?若契丹偏师意图切断我军后路,或袭扰粮道,亦对我晋军不利啊。”
陈远看了赵青一眼,心中冷笑。求援?远水难救近火,况且晋军是否真心愿意为了一个山寨分散兵力,尚未可知。他压下思绪,沉声道:“求援之事,容后再议。当务之急,是稳住内部,肃清隐患,方能应对任何来犯之敌!”
他的目光,若有意若无意地扫过黑熊,最后定格在赵青身上:“赵先生,昨日激战,我寨中俘虏的那两名小王庄庄丁,以及细作周旺,如今何在?可还安好?”
赵青被问得一怔,下意识答道:“皆在地牢,由……由钱先生旧部看管……”他说完,脸色微变,似乎意识到了什么。
陈远眼中寒光一闪,猛地站起身:“张彪!赵铁柱!立刻带人,随我去地牢!”
他不再多言,转身大步而出。张彪、赵铁柱虽不明所以,但毫不迟疑,立刻点齐亲信跟上。赵青脸色变幻,也急忙起身随行。黑熊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跟在了后面。
地牢位于山寨角落,阴暗潮湿。当陈远带人赶到时,负责看守的几名原属钱先生麾下的土匪正聚在一起赌钱,见到寨主亲至,吓得魂飞魄散,慌忙起身。
“开门!”陈远声音冰冷。
牢门打开,一股霉味混合着血腥气扑面而来。然而,牢内情形却让所有人倒吸一口凉气!
那两名小王庄庄丁,口吐黑血,蜷缩在地,已然气绝多时!而本应关在隔壁的细作周旺,竟然不翼而飞!只留下空荡荡的牢房和地上几道模糊的拖拽痕迹!
“人呢?!”张彪一把揪住看守的衣领,怒吼道。
看守面如土色,结结巴巴道:“小的……小的不知啊!昨夜还好好的……刚才换班时还在……怎么……怎么就……”
“刚才换班?”陈远捕捉到关键,目光如刀,“刚才谁来换的班?谁最后接触过他们?”
几个看守互相看了一眼,其中一人颤抖着指向角落一个瑟瑟发抖的年轻土匪:“是……是他和李老歪刚才来换的班……李老歪说肚子疼,刚走……”
“李老歪?”陈远对这个名字有印象,是黑熊手下的一个老兵痞。
几乎在同时,赵铁柱在周旺空牢房的角落,发现了一小片被撕扯下来的、带着独特靛蓝色染料的粗布衣角——那是黑熊麾下部分人穿的号衣颜色!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到了刚刚赶到的黑熊身上!
黑熊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冷汗瞬间浸湿了后背。他猛地跪倒在地,磕头如捣蒜:“寨主!寨主明鉴!不是我!是李老歪!定是李老歪那狗东西被钱老鬼余党收买,或者被王扒皮买通了!属下……属下驭下不严,罪该万死!但绝无背叛寨主之心啊!”
他一边磕头,一边眼神惊恐地瞟向赵青的方向,似乎想要求助,又硬生生忍住。
陈远看着跪地求饶的黑熊,又瞥了一眼脸色极其不自然的赵青,心中已然明了七八分。钱先生虽死,其残余势力并未完全清除,甚至可能暗中与王扒皮乃至晋国使者都有着某种不为人知的勾连!周旺的失踪和庄丁的被灭口,就是为了掐断线索,掩盖某些真相!
“好一个驭下不严!”陈远声音冰冷,带着凛冽的杀意,“黑熊,我给你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立刻带人,去把李老歪给我抓回来,要活的!若让他跑了,或者死了,你就替他顶罪!”
“是!是!多谢寨主!属下这就去!”黑熊如蒙大赦,连滚爬爬地带着人冲了出去。
陈远不再看黑熊狼狈的背影,转向张彪和赵铁柱,语速极快:“内鬼不止一个!立刻封锁山寨,许进不许出!张大哥,你带战兵营,清查所有钱禄旧部及与黑熊过往甚密之人,严加看管!铁柱,守兵营加强戒备,尤其是后山区域,多设警铃陷坑,巡逻队加倍!”
“是!”两人领命,雷厉风行而去。
陈远这才将目光投向脸色发白的赵青,语气平淡却带着巨大的压力:“赵先生,看来我这黑云寨,还真是块香饽饽,什么牛鬼蛇神都想伸一手。晋军的诚意,我尚未看到,这内部的麻烦,倒是接踵而至。先生以为,此事该如何了结?”
赵青被问得哑口无言,额头冷汗涔涔,只能强自镇定道:“此……此乃寨主内务,外人不便插手。不过,晋军与寨主合作之心,天地可鉴……”
陈远不再听他辩解,挥手让他退下。
聚义厅内,重归寂静。陈远独自立于厅中,看着地上那两具庄丁的尸体和空荡荡的牢房,眼神幽深。
内鬼未清,外敌环伺。契丹偏师如同悬顶之剑,王扒皮阴魂不散,晋国使者心思难测,如今又多了一个意图不明、却实力强悍的“镇北军”刘擎天。
就在陈远凝神思索破局之策时,一名被派往西南方向侦查的哨探,连滚爬爬地冲进了聚义厅,脸上毫无人色,声音带着极致的惊恐:
“寨主!不好了!西南三十里……发……发现大批流民!成千上万,正朝着我们黑云山方向涌来!他们……他们后面好像……好像有骑兵在驱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