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母慈祥地抚摸着晨哥儿的发顶,转而看向沈奕铭:“铭儿,你是个小小男子汉了。记住,在外头要护着自家兄长,若是有人欺负你哥哥,定要替他讨回公道。”
沈奕铭眨了眨眼,怯生生地瞥了眼苏佩兰,小声道:“可、可那是表哥表姐呀……”
“糊涂!”沈母脸色骤沉,厉声喝道:“是血脉相连的亲哥重要,还是隔了一层的外姓人重要?”
“亲哥重要!”沈奕铭这次答得斩钉截铁。
苏佩兰闻言如遭雷击,整个人仿佛坠入万丈深渊。
“晨哥儿、铭儿,”沈母继续道,“你们父亲整日在外奔波,难免疏于管教。从今日起,你们就搬来紫竹苑住。特别是晨哥儿,祖母要亲自给你调理身子。”
苏佩兰一下子慌了神,双腿一软险些跪倒在地,声音发颤:“母亲明鉴,儿媳知错了,甘愿领罚。”
沈母向来宽厚,从不插手儿媳房中事务。苏家小子欺负晨哥儿的事,昨日便已传入她耳中。
往日里她对儿媳贴补娘家的行为尚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如今竟苛待嫡孙,将沈家给晨哥儿的贵重首饰尽数送与苏家子侄,还任由苏家人欺负她的孙子,这已触及了她的底线。
为给二房留些颜面,沈母点到即止:“回去抄写《女诫》十遍,好好反省反省错在何处,日后如何改正。若再不会教养孩子,老身不介意代劳。”
苏佩兰面如土色,唯唯诺诺地带着孩子仓皇退下。
这些年的安逸日子让她险些忘记,沈家乃是香山县赫赫有名的书香门第,沈母更是名门闺秀出身。
晨哥儿作为沈家嫡孙,自出生起就比市井出身的苏家子弟尊贵百倍。
苏家那些“哥儿是赔钱货”的市井俚语传到沈母耳中,自然要为嫡孙讨回公道。
苏佩兰毫不怀疑,倘若再让晨哥儿受半点委屈,两个孩子都会被强行接到紫竹苑抚养。
她想起苏嬷嬷曾讲述的那些高门秘辛——“去母留子”的血腥手段、“替子纳妾”的阴毒算计、“休妻另娶”的无情决绝,每一桩都令人不寒而栗,这些可怕的念头在她脑海中挥之不去。
回到碧水轩后,苏佩兰终于支撑不住,伏在绣枕上失声痛哭。
这一次,她是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彻骨的恐惧,吓破了胆。
待苏佩兰带着两个孩子离去后,一直在旁看戏的沈清钰凑到沈母跟前,殷勤地奉上香茗,竖起大拇指笑道:“娘亲威武!”
沈母先是一愣,随即含笑轻啜了一口茶,故作严肃地嗔怪道:“你这孩子,没个正形。”
说着放下茶盏,正色道:“现在该好好说说你的事了。”
沈清钰乖巧地应了一声,余光瞥见两个小家伙已被几个兄姐带到庭院里玩耍。
此刻厅内只剩下父母、大哥大嫂和他五人,气氛顿时凝重起来。
沈父目光如炬,率先开口:“钰哥儿,为父听闻你与那威武镖局……哦不,如今该称冬木商行的东家秦牧时往来甚密?你们现下是何关系?将来又有何打算?”
面对这“三堂会审”的架势,沈清钰心知与秦牧时的关系迟早要坦白,不如趁此机会和盘托出。
他深吸一口气,轻声道:“我们现下是……心意相通的友人,正在相处中。他说待时机成熟,会郑重其事地请媒人登门提亲。”
“心意相通”?“相处”?“提亲”?
这几个字眼在沈家众人耳中不啻惊雷。四人面面相觑,难以置信这竟是出自他们那个向来清冷自持、知书达理的钰哥儿之口。
他们哪里想得到,眼前这具躯壳里早已换成了现代灵魂,只道是那秦牧时带坏了自家孩子。
沈母离得最近,闻言气得一把拧住沈清钰的耳朵:“你这不知羞的小哥儿!为娘平日是如何教导你的?你倒好,整日往外跑,与外男私会,还敢说什么‘心意相通’、‘提亲’,这是要气死为娘不成?
沈清钰疼得倒抽冷气,连连求饶:“娘亲明鉴!我们真的谨守礼数,不过是寻常往来。您先松手……”
沈父眉头紧锁,沉声道:“即便如此,也该注意分寸,一个哥儿,岂能如此不知避讳地与外人来往?”
见双亲这般反应,沈清钰急得直跺脚:“爹爹教训的是,孩儿知错了!您快让娘亲松手……再说了,我每次外出都带着白槿或白烨。”
沈母终是松开钳制,长叹一声:“罢了罢了,今日暂且饶你。只是钰哥儿,你可曾摸清此人底细?莫要被几句甜言蜜语和些许小恩小惠迷了心窍。”
沈清钰揉着发红的耳垂,低声道:“他都与我说了,包括秦家与林氏的旧事,还有……有两个孩子的事也都交代清楚了。”
沈家四人面面相觑,没想到那秦牧时竟如此坦诚,倒是有几分真心实意。只是……
“两个孩子?”沈母敏锐地抓住重点。
“是,”沈清钰解释道,“他派人在京城查探得知,当年那位林婉华,也就是他的夫人,为他诞下一对龙凤胎,如今已七岁了。”
沈母倒吸一口凉气。林幼安的兄长虽已写信请京中友人打探秦家近况,但毕竟路途遥远,又没有秦牧时那样的信鸽传书,至今未有回音。
先前只知林婉华有孕在身,却不知竟是龙凤双胎。
众人相顾无言,沈母叹息道:“可怜了两个孩子。”
沈父沉声道:“幼安,把你打听到的消息跟钰哥儿说说。”
沈清钰一脸茫然,沈大哥见状解释道:“那秦牧时早在破庙歇息那晚,就对我和你二哥坦白了对你的心意,说要与你共度余生,还详细交代了他的情况。我活了这些年,还没见过脸皮这么厚的人。为兄自然要好好打听打听,否则怎敢轻易将小弟托付给他?”
沈清钰这才恍然,想起那晚两位兄长与秦牧时曾秉烛夜谈,原来谈的都是关于自己的事,不由得面红耳赤:“他怎么什么都往外说……”
沈父瞪眼道:“人家倒是光明磊落,你反倒藏着掖着。以后不许再这般没规矩,知道了吗?”
沈清钰忙不迭地点头:“知道了知道了,我以后一定注意。”
心里却暗自嘀咕:在这礼教森严的古代谈个恋爱,可真是不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