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找到了他的战场。
幽蓝色的光芒映照在他的虹膜上,双螺旋的基因图谱在他眼前缓缓旋转。
他的手指在虚拟键盘上移动,快得只剩下残影。
无数窗口被打开、关闭、重叠。
数据像瀑布一样流过屏幕,但他能捕捉到其中的每一条信息。
他将“蜕变”项目的降解酶模型,与“普罗米修斯II”项目的次代种基因片段进行比对。
错误。不匹配。
他抛弃模型,直接从最原始的数据开始分析。
他建立新的算法,在庞大的基因库中搜索特定的碱基序列。
时间在这个绝对安静的房间里失去了意义。
只有服务器指示灯的规律闪烁,证明着时间的流逝。
门外,芬格尔和路明非已经等得不耐烦。
“这家伙是打算在里面过年吗?”芬格尔揉着自己咕咕叫的肚子,“走,明非,我带你去食堂。这里的‘莫斯科红菜汤’是一绝,保证你喝了还想喝!”
路明非回头看了一眼那扇冷冰冰的门,又看了看饿得发慌的芬格尔,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两人离开了b区的入口。
夜幕降临。
中央数据库的门前,只有一片寂静。
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打破了这份宁静。
陈墨瞳的身影出现在走廊尽头。
她看了一眼墙上的时钟,时针已经指向了午夜。
他已经在里面待了超过十个小时。
她走到门前,那扇厚重的金属门依然敞开着。
江南还站在原来的位置,姿势几乎没有变过。
他完全沉浸在数据的世界里,对外界的一切毫无反应。
“十个小时,”陈墨瞳开口,她的声音在空旷的房间里激起微弱的回响,“就算是一台超级计算机,也需要散热和维护。”
江南的动作没有停顿。
他正在处理一组极为复杂的数据,模拟一种基因剪刀对特定龙血因子的剪切效果。
“江南。”陈墨瞳提高了音量,“你的身体机能正在下降。血糖浓度低于临界值,大脑处理速度会变慢。这是物理定律。”
“定律”这个词,终于触动了他。
他飞舞的手指停了下来。
面前的数据流瞬间静止。
他缓缓转过头,看向陈墨瞳。他的眼神里没有疲惫,只有一种被打断分析的不悦。
“供给。”他吐出两个字。
“已经送到你的房间。”陈墨瞳回答,“学院为你准备了特殊供给。独立包装,伽马射线灭菌,符合A级实验室标准。”
她知道,只有这种语言,他才能听懂。
江南沉默地看着她,似乎在评估这个供给方案的“洁净度”。
“营养膏。成分包括蛋白质、碳水化合物、脂肪、维生素和必需微量元素。可以直接注入消化系统。”陈墨瞳补充道,“没有气味,没有形态,没有多余的‘污染’。”
这是学院为他这种特殊人才定制的生存方案。
像对待一件精密仪器一样,为他提供最纯粹的燃料。
江南接受了这个方案。
他关掉了面前的全息平台。
幽蓝色的光芒消失,房间重新被服务器的微光笼罩。
他迈开脚步,从陈墨瞳身边走过,没有说一个字。
他径直走向走廊,走向来时的路。
他的目的不是休息,不是睡眠。
只是去为他的身体补充必需的燃料,为了更高效率地回到这个数据世界。
陈墨瞳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走廊的拐角。
她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
“校长,他接受了……对,就像您说的那样,他不是一个人,更像一台需要维护的、不知疲倦的机器。”
“他的价值,或许比我们想象的还要大。”
沉重的金属门在她身后缓缓关闭,发出“咔”的一声轻响,将那个冰冷的数据世界重新封存。
“垃圾?”伊芙琳重复了一遍,怒火在她的声音里燃烧。
她快步走到江南身边,指着那个被修改得面目全非的全息模型。
“你知道这是什么吗?这是‘蜕变’项目的核心成果,由三位诺贝尔奖提名者带领的团队,耗时七年建立的基因降解模型!你把它叫作垃圾?”
江南没有理会她的质问。
他的手指在虚拟界面上划过,调出了模型的底层构架。
“冗余结构,错误算法,逻辑悖论。”他指着屏幕上闪烁的几处数据节点,“整个模型建立在一个错误的假设上。”
他的语气平淡,像是在陈述一个事实,而不是进行一场争辩。
“什么错误假设?”伊芙琳的语气尖锐。
“你们把龙血因子当作一种稳定的蛋白质结构来分析。”江南的手指在空中划出一个复杂的双螺旋,然后又让它瞬间崩溃、重组,“它不是。它是一个动态系统,一个在多维空间中不断坍缩和重构的概率集合。”
“概率集合?你在说什么胡话!”伊芙琳无法接受这种近乎玄学的理论,“基因是物质,是编码,不是幽灵!”
江南没有反驳。
行动是最高效的语言。
他用临时观察员的权限,调取了另外两个被封存项目的原始数据。
《项目代号:风王之瞳——高危血统失控案例分析》
《项目代号:尼伯龙根——空间异常与龙族血统关联性研究》
这是两个完全不同领域的研究,数据之间被防火墙严格隔离。
但江南直接穿透了壁垒。
他将两组数据中被标记为“无法解析的噪音”和“随机干涉”的部分提取出来,然后叠加在一起。
奇迹发生了。
在全息投影中,两片看似杂乱无章的“噪音”数据,在某个特定的维度上完美重合,形成了一个清晰、规律、不断脉动的波形图。
“这不是噪音。”江南看着那个脉动的波形,“这是它的呼吸。”
伊芙琳脸上的愤怒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彻彻底底的震惊。
她死死盯着那个波形图,身体因为巨大的冲击而微微颤抖。
他们一直以为那是仪器误差或者环境干扰,所以用滤波算法将其剔除。
他们为了得到一个干净、稳定的模型,亲手丢掉了真相。
他们过去七年的研究,从根基上就是错的。
这个被她视为珍宝的模型,真的是一堆……构建在错误地基上的、昂贵的垃圾。
她的大脑一片空白,几十年的科研信念在这一刻崩塌。
她缓缓转过头,看向身边的这个少年。
他穿着最普通的衣服,戴着白色的手套,神情冷漠,仿佛刚才所做的一切,只是随手擦掉了一块污渍。
“你……”伊芙琳的声音干涩,她想问你是谁,却发现自己问不出口。
在这个少年面前,她这个b区负责人的身份,那串耀眼的学术头衔,都变得毫无意义。
江南没有再看她一眼。
他已经完成了“说服”这个步骤。
他的注意力重新回到那个被他拆解的模型上。
现在,垃圾已经被清理干净。
他可以开始搭建他自己的东西了。
在伊芙琳震撼的注视下,江南的手指再次在空中飞舞。
全新的算法被写入,无数数据流被重新引导、编译。
一个崭新的、基于“概率云”理论的龙血因子模型,开始在数据库的中心,从虚无中诞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