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月轻轻推门,又轻轻走进病房时,无风和杜家振靠墙睡着。屋里点着火炉,不冷,无月还是心疼两人,想转身,再给两人找一条毛毯来。
忽然,无月站住了,她看到麦昌顺睁开了双眼,还在看着她。
“二哥。”无月激动地喊了一声。
在黑云岭,麦昌顺是二头领,年龄也比江月明和无月大,两人都叫麦昌顺二哥。
麦昌顺眨了眨眼,努力挤出微笑。
“无风!”无月扭头,冲无风喊道。
无风腾地站了起来,右手不自觉地冒向盒子炮。没有敌情,仍在医院,无风看着姐姐无月。
无月指了指床上的麦昌顺。
无风看了一眼,立即扑向床头。
麦昌顺张嘴说着话。无风低头听着。
“俺就知道你会回来,俺听到你的声啦——”
真醒了!无风转身抱住姐姐,又哭又笑:“哈哈,姐,姐姐,老麦这个狗日的醒啦!”
无月也流下眼泪,又嗔怪着无风:“醒就醒了,干嘛还骂人呀!”
杜家振在一旁,也高兴地手舞足蹈。
病房里的动静,惊醒已睡着的医生,还有陈婧、何香等医护人员,纷纷跑过来,发现麦昌顺醒了,个个高兴。
陈婧和何香看看麦昌顺,又看看无风。无风注意到两人目光,都装作视而不见。
医生检查过麦昌顺,没有异常,于是告诉众人,病人刚醒过来,仍需要静养,除了护士,都回去休息。
一个都字,无风也只能回去,却又转身回来,趴在麦昌顺头上,骂道:“你个王八蛋,吓死老子了!”
麦昌顺咧嘴笑笑,眼泪掉了下来。
走出病房,和无月说了一会话,无风和杜家振来到一间空屋子,盖上了毛毯。可无风再也睡不着了,等到天亮,又杜家振悄悄来到病房。
睡足了的麦昌顺一直等着无风,他知道了自己伤情,也知道无风从卫真县专门赶回来。麦昌顺无比感动,这臭小子,心里不止有吴德奎和赵三才。
比起刚醒来时,麦昌顺精神好了很多,甚至想坐起来。他告诉无风,后脑勺都有些发木。
“你躺太久啦,等医生过来,你听医生怎么安排。”无风说道。
“行,俺得赶紧好起来,去芒山找你们。”麦昌顺说。
“那也别太着急了,刚才不给你说了,听医生的话。”无风说。
麦昌顺看着无风,小声说:“那你往后也要听话,你已经加入新四军,还是大队长啦。”
“啥意思?”无风问麦昌顺。
“你说啥意思?不能再意气用事,你还有自己大队的兄弟,你还有大事要干。”麦昌顺说。
杜家振笑了:“顺子哥,无风队长不讲义气,不重感情,他还是他么?”
麦昌顺摇摇头:“那也要分轻重缓急。”
“你很重要。”无风小声说:“我和老杜来,也不全是专门看你,老牛哥死了,被鬼子打死了,王五哥为了给兄弟们报仇,听说也死了,我和老杜得去应山,祭奠他们。”
麦昌顺也一阵伤心难过:“唉,你俩去的时候,也替俺烧点纸钱。”
医生来了,说麦昌顺应该问题不大,一个月之后就能康复,让无风和杜家振放心。
“好,那我俩在芒山等你。”无风笑道。
“你们现在就走?”麦昌顺脸上露出不舍。
无风调侃着笑道:“哈哈,不想让老子来,现在又不舍得让老子走,老麦啊,你也不实在啦!”
麦昌顺抬手挠挠头,嘿嘿笑:“你这家伙,说话就不能给俺留点情面?”
“能活着就不错了,还要啥情面?”无风笑笑,也叹口气,说:“可我和老杜真得走了,司令员就给了十天假。”
“十天?这么长。”麦昌顺说:“二大队刚过去,人生地不熟,需要你啊。”
“哈,和司令员说的一样,你这水平,真是见长啊。”无风笑着,和杜家振一起离开了病房。
两人也不得不出去,医生又说了,让病人静养。
无风没有立即离开云岭镇。他还有事要做,自从姐姐去军部学习后,两人就没在一起好好说话。今天,无风也有话要对姐姐说。
中午,姐弟俩坐在山坡上,头顶上太阳暖暖地晒着,山坡上已是浅浅绿色,像从地下渗透出来的一样。
风也飘着温暖,仿佛已经到了吹面不寒杨柳风时节。无风伸了个懒腰,又挠挠头,小声问无月:“陆司令咋知道的?”
“知道什么?”无月被无风问的一头雾水。
“就是——就是何香和陈婧。”无风吭吭哧哧,脸都红了。
无月笑了:“你们的事,老吉看出来了。”
无风急了:“啥?我们有啥事?这个老吉,不是无中生有吗?”
“你敢说老吉无中生有?”无月白眼看着无风。
“可我什么都没干,都是躲着她俩。”无风委屈地说。
“那你不能一直躲着呀。”无月扭头,正脸看着无风。
无风晃晃肩膀:“我也不知道怎么办,反正我现在也加入新四军了,不许谈婚论嫁。”
无月说:“但老吉给司令员说了,你情况特殊,可以不成亲,但可以确定关系。”
“啥?”无风皱起眉头,烦恼地说道:“真是天下本无事,庸人自扰之,他跟司令员说这些干啥——”
无风又歪头,看着无月:“不对,姐,是不是你的主意?”
“我以前是说过,还不是看着香儿可怜?后来看你整个就是榆木疙瘩,才懒得管你的破事!”无月生气地说。
无风拉住无月胳膊,笑着说:“姐,你得管,你告诉何香,等打跑鬼子,我还没死,到时再说。”
“那陈婧呢?”无月说。
无风苦着脸,看着无月:“一个还说不清楚呢,就别再乱扯了,再说,都说不清楚了。”
无月理解无风。虽然小时候他有门不走跳窗户,无边的调皮,但心地善良,从不欺负人,长大了,也学会替别人着想,他还是担心自己战死沙场,不敢给任何人做出承诺。
无月也在为无风担心,就像担心江月明一样。现在她只有两个亲人,却都成了军人,也都要冲锋陷阵。但对于无风,却有别样亲情,是大姐,又似乎是母亲。
阳光下,无月揽住了无风,像小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