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秋啊,赶紧给小元打个电话,让他来咱们包厢坐坐,聊两句。”李唐明笑得一脸慈祥,语气柔和得像是春天的风,哪还有半点刚才骂人时的嚣张劲儿。
可这屋里的人心里都清楚——风向变了。
李胖子,本名叫李元,如今可是踩着云梯往上走的人物。他身后站着的是天海市一手遮天的市委书记,而就在几个小时前,他们李家还一群人挤在叶晨峰那桌前,指着市委书记鼻子破口大骂,唾沫星子恨不得喷到人家脸上。现在想想,真是胆大包天,也蠢得可以。
李家在天海算不上顶级豪门,但也算根深叶茂,地产、餐饮、建材都有涉足,账面上光鲜亮丽,背地里逃税漏税早就成了家常便饭。这种事,在圈子里谁不这么干?关键是你得会做人——上头有人罩着,下面有人打点,谁务查账?随便糊弄过去就行。
可一旦市委书记真要动你,那就不是查账那么简单了,那是掀桌子。一个电话下去,纪检、税务、公安全出动,陈年旧账翻出来,分分钟让你倾家荡产,牢底坐穿。
眼下唯一的活路在哪?就在李胖子身上。
听说他跟叶晨峰关系铁得很,称兄道弟不说,连吃饭都坐一桌。要是能通过他去求情,说不定还能留条生路。更妙的是,若能把李胖子重新拉回李家,借着他搭上线,以后不就等于抱上了市委书记的大腿?从此以后,谁敢惹我们李家?
李唐明脑子转得飞快,短短几分钟就把局势捋了个通透,心也渐渐稳了下来。
可另一边,李守秋和方琴却气得胸口发闷。刚刚是谁拍着桌子吼“我李家没你们这两个废物”?又是谁冷眼相对,连口水都不让喝?这才过了多久,脸就变得比翻书还快?
方琴再也忍不了,猛地站起身来,声音不大却字字带刺:“爸,您刚才不是说,不准我们在您面前提起小元的名字吗?怎么,现在又要叫他过来?他还正陪着市委书记吃饭呢,您觉得合适吗?”
李唐明老脸一红,差点噎住。是啊,自己刚说过的话还在耳边回响,如今却要亲手打自己的脸。可生死存亡之际,哪还顾得上什么面子?他硬生生挤出一丝笑容,转向一直沉默的小儿子:
“守秋啊……小元终究是我孙子、你亲儿子,血浓于水。之前是我糊涂了,我不该说那些话。你现在就给他打个电话,等他来了,我亲自给他道歉,好不好?”
见李守秋不动,李守夏和李守春立马跳出来帮腔,语气依旧高高在上:“哥,爸让你打个电话而已,你很为难吗?”
“别忘了你也姓李!要是李家倒了,你老婆孩子跟着倒霉,到时候哭都没地方哭去!”
就连一直缩在角落的崔秘书也忍不住开口:“叫你儿子过来吃顿饭嘛,大家坐下来聊聊,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他心里盘算得明白:只要李胖子肯帮忙说句话,别说保住秘书职位,哪怕只是让书记大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就谢天谢地了。
这时,李守秋终于叹了口气,从口袋里摸出手机,手指微微颤抖。就在他准备按下拨号键时,方琴突然开口,声音像刀子一样扎进空气里:
“李守秋,你还记得自己是个男人吗?以前他们欺负你、骂你,你说什么都不敢吭声;现在咱儿子有出息了,咱们终于不用再看人脸色过日子了,你干嘛还要低头?咱们完全可以离开这个家,重新开始!”
李守秋低着头,喉结滚动了一下。他知道妻子说得对。可这一屋子毕竟是他长大的地方,这些人再不堪,也是他的亲人。他轻声说道,只让她听见:
“小琴……让我打完这通电话吧。这是我最后一次为了这个家低头。打完之后,我跟你走,咱们租房住,换个城市也行,再也不回来了。”
方琴盯着他看了几秒,眼眶微红,最终点了点头:“那你打吧。”
电话接通那一刻,整个包厢仿佛松了一口气。李家人互相对视,眼神中有期待、有忐忑,也有那么一丝丝羞耻。
……
八号包厢内,气氛依旧热闹。
叶晨峰、邹文海和朱茂德早已把之前的不愉快抛到脑后,继续推杯换盏,吃得热火朝天。人生得意须尽欢,何必为几个跳梁小丑坏了心情?
李胖子举起酒杯,一脸真诚:“老大,别的我不多说了,这辈子能跟着你混,是我李胖子三生修来的福气!”
说着,一口干了整杯白酒,眼角竟泛起了泪花,嘴里还嘟囔着:“以前谁都瞧不起我……可你不一样,你把我当兄弟。”
“哎哟我天,你小子抽什么风?”叶晨峰笑着踹了他一脚,“再这样我可要收回‘认你当兄弟’这句话了啊,太肉麻了,出去别说是跟我混的,丢人!”
嘴上嫌弃,心里其实暖洋洋的。他对李胖子这个人,越来越看得顺眼了。
正想再说几句调侃的话,李胖子裤兜里的手机忽然响了。他掏出来一看——来电显示:老爸,李守秋。
瞬间,空气凝固了一瞬。
他知道这一通电话意味着什么。是回头认亲?还是彻底割裂?他犹豫了,手指悬在接听键上方,迟迟不敢按下。
叶晨峰瞥了他一眼,淡淡一笑:“傻愣着干嘛?接啊。我相信你能处理好。”
一句话,像一股劲风吹散迷雾。李胖子猛地点头,眼中闪过坚定:“谢谢老大!真的谢谢你!”说完,转身走出包厢,脚步沉稳,背影竟有了几分担当的模样。
“老大,我溜出去瞅一眼,八成是李家那头派人来请李胖子过去坐席了!我在旁边帮衬着点,好歹也能递个话、支个招。”猴子灌了一口酒,眯着眼笑道,话音未落人已经半起身,像只真猴子似的灵活一扭,就要往外窜。
叶晨峰轻轻摆了手,嘴角微扬:“去吧,别惹事就行。”
转头他便笑着对桌边两人道:“邹叔叔,朱老哥,咱们自个儿喝痛快,外头的风风雨雨,且由它去。”
“哎哟,叶先生这话可说到我里里去了!”邹文海爽朗一笑,肩上的书记光环瞬间褪得干干净净,仿佛此刻不过是个老友聚餐的老大哥,“今天这顿饭,可是我掏心窝子要谢您的!不醉不归,必须走一个!”
朱茂德早已脸颊泛红,眼神发亮,舌头也略显打卷:“叶……叶先生,原本今儿是我该请您才对,谁料您先和邹书记定了局。不过没关系——过两天我一定补上!必须补上!”
“那你补的时候可得喊上我啊!”邹文海突然凑近,眉眼带笑地从兜里掏出一张名片,顺势递了过去,“咱俩换一下号码,往后多走动,官场孤掌难鸣,朋友多了路才宽嘛。”
朱茂德接过名片那一刻,整个人像是被雷劈中又通了电,手指微微发颤,心跳快得能擂鼓。这张薄纸在他手里重若千钧——这可不是普通的联系方式,这是通往权力核心的一张入场券!他猛地意识到,自己这辈子最明智的选择,大概就是今晚坐上了这张饭桌。
他心里门儿清:邹书记为何对他如此客气?还不是因为坐在主位的那个年轻人?那个看似随意、实则气场沉稳如山的叶晨峰?
刹那间,朱茂德在心底立下重誓:往后见叶晨峰,如见祖宗;敬他一杯酒,胜过十年寒窗升一级。只要抱住这条大腿,别说副局长了,将来局长、厅长,未必不可期!
可越是亲近,他越觉得叶晨峰神秘。起初他还以为对方顶多是邹书记的远房亲戚,可瞧那态度——不是平起平坐,而是邹书记隐隐以他为尊?这就不寻常了。
趁着酒意上头,朱茂德壮起胆子,小心翼翼探了一句:“叶先生……恕我多嘴,您……不是咱们天海本地人吧?”
叶晨峰轻啜一口酒,眸光一闪,似早看穿他心中波澜。他缓缓点头,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嗯,我是京城来的。”
“京……京城?姓叶?”朱茂德手一抖,整杯酒泼了半臂,冰凉的液体顺着袖口滑进衬衫,他却浑然不觉冷,只觉一股热流直冲脑门,膀胱突紧,差点当场失态——这不是吓得尿裤子,是兴奋到灵魂出窍!
他脑子里电光火石般闪过一个名字:**京城叶家**!
邹文海是谁的人?明眼人都知道,那是叶家一手提拔起来的心腹干将。而眼前这位年纪轻轻、谈笑自若的年轻人,不仅姓叶,还能让邹文海俯首称臣……还用猜吗?
叶家嫡系!十有八九就是那位传说中低调归隐、实则深不可测的少主!
“叶先生……”朱茂德声音都压低了,几乎是在耳语,“您的身份……我懂,我懂!天知地知,您放心,我这张嘴比保险柜还牢!”
说着,他连忙举杯回敬,手还在微微抖,眼里却闪着光,仿佛已经看见自己穿着新式制服站在市政府大楼前的画面。
这一刻,他真想掀开包厢窗户,对着整个城市吼一嗓子:“老子的人生,从今晚开始改命了!”
哪怕不能唱《笑傲江湖》,心里也早就奏响了一曲豪情万丈的江湖夜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