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洲海岸的热风裹着沙粒,撞在同春草的银斑叶上,簌簌作响。阿禾蹲在撒哈拉边缘的绿洲旁,指尖捻着片被蝗虫啃过的草叶——叶边缺了个角,却仍倔强地泛着绿意。“这草能抗蝗。”她忽然抬头,眼里闪着光,“你看,虫啃过的地方,反而冒出了新芽。”
身边的努比亚少女阿雅,正用骨刀劈开仙人掌,将汁液抹在晒伤的手臂上。她的部落刚遭蝗灾,粮仓被啃得只剩空壳,族人靠仙人掌和蜥蜴续命,听闻东方来的“草神使者”能治蝗,徒步三天穿过沙漠来求药。“草能吃虫?”她的阿拉伯语带着沙粒的糙,“我们的巫医说,是天神发怒,要献祭童女才能平息。”
文杏正用绣针将同春草籽缝进麻布,做成能挂在骆驼脖子上的“驱虫袋”。针脚细密如网,里面混着晒干的艾蒿和当地的没药,香气能驱散蝗虫。“不是草吃虫,是草能让土地醒过来。”她举起个袋,阳光透过布眼,在沙地上投下细碎的银斑,“你看,这些光斑能吓退蝗虫,就像给土地罩了层网。”
莉娜和阿米尔则在绿洲的泉眼旁,用罗马带来的玻璃片聚光,引燃晒干的同春草叶。浓烟卷着草香,在沙丘上画出道灰线,蝗虫闻到气味,果然纷纷绕着飞。“祖母说,罗马的神庙也用烟熏虫。”莉娜擦了擦汗,玻璃片反射的光在她脸上晃,“但没这草管用,你闻,这香里有股劲儿,像在跟虫子说‘走开’。”
部落首领站在远处的沙丘上,握着镶金的权杖,权杖顶的象牙雕刻着蝗虫图腾。他身后的巫医正跳着驱蝗舞,骨铃摇得震天响,却拦不住蝗虫啃食最后几株椰枣树。“让她们试试。”首领忽然开口,声音沙哑如砂纸,“若三天内虫还在,就把她们和童女一起献祭。”
阿禾立刻带着女子们行动。阿雅的族人负责收集仙人掌汁液,混进同春草籽里——仙人掌的涩味能让草籽更耐虫咬;文杏教女人们缝制驱虫袋,挂在粮仓和椰枣树上;莉娜和阿米尔则带着年轻男子,在绿洲边缘点燃草堆,用浓烟画出圈“防护线”。
第一夜,蝗群就来了。遮天蔽日的虫翅扇动着,像场黑色的风暴。阿禾站在草堆旁,举着捆燃烧的同春草,火星溅在她的衣袖上,烫出个小洞也没察觉。“都别怕!把草堆烧旺!”她的喊声被虫鸣吞没,却像道光,让慌乱的女子们稳住了手。
浓烟升腾时,奇迹发生了。蝗群撞进烟圈,竟像被无形的墙挡住,盘旋片刻后,纷纷掉头飞向沙漠。阿雅的妹妹,那个差点被献祭的小丫头,忽然指着草堆旁的沙地——被草灰盖住的地方,竟冒出了细小的绿芽,是被蝗虫啃过的同春草,在夜里悄悄发了芽。
“是草神显灵了!”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努比亚女子们纷纷跪下,对着草芽磕起头。巫医的骨铃声越来越小,最后哐当落地——他看着那些绿芽,忽然扯掉头上的羽毛冠,转身走进了沙漠。
三日后,绿洲的椰枣树上,挂上了串串驱虫袋,银斑在阳光下闪闪烁烁。首领摘下权杖上的蝗虫图腾,扔进火里,接过阿禾递来的同春草籽:“这草,我们种。”他指着远处的沙丘,“努比亚的女子,以后跟你们学认草、种药,她们的手,不该只用来磨玉米。”
阿雅捧着新收的草籽,忽然要跟着同春号走。“我要去长安。”她的眼里映着绿洲的水,“阿禾姐姐说,那里的女子能读书、能打仗、能让草长遍天下。我要学本事,回来教更多努比亚女子。”
离别的那日,沙漠里起了风。阿禾把那枚十二国玉佩的最后一块,塞进阿雅手里——玉佩上的绿松石雕着片草叶,是她从长安带来的,如今凑齐了完整的同春草。“到了长安,找女学馆的林先生。”她拍着阿雅的肩,“告诉她,撒哈拉的沙里,也能长出同春草。”
同春号驶离非洲海岸时,莉娜站在船头,望着越来越远的绿洲。沙丘上,努比亚女子们正挥着驱虫袋,袋上的银斑在阳光下连成线,像条从沙漠延伸到海边的路。“祖母说,灯要一盏盏传。”她忽然道,“我们在罗马点亮了一盏,在爪哇点亮了一盏,在这里又点亮了一盏……总有一天,所有的灯都会连成一片。”
阿米尔指着海面上的漂流瓶,那是她们离开爪哇时放的,瓶身上的同春草纹已被海水泡得发蓝。“你看,它漂到这里了。”她捞起瓶子,里面的草籽竟发了芽,细根缠着块非洲的红沙,“草籽比我们能跑,它会先去下一个地方等我们。”
文杏的绣绷子上,又添了幅新图:沙漠里的绿洲旁,各族女子围着同春草,草叶向四周蔓延,缠着罗马的橄榄枝、爪哇的海芙蓉、非洲的仙人掌,根须深深扎进不同颜色的土壤里——红的、黄的、黑的、褐的,最终都融成一片沃土。
林晚晴收到她们的信时,长安的同春树正落着叶。信里夹着片非洲的同春草叶,叶边的缺角已长圆,银斑上沾着点红沙。周若在一旁念着信:“她们说,努比亚的女子开始识字了,用阿拉伯字母写‘同春’,说这两个字读起来,像草在沙里扎根的声音。”
林晚晴将草叶夹进《女史》的“非洲篇”,忽然看见沈清漪的传后,不知何时被添了行小字,是阿禾的笔迹:“草的力量,不在能战胜所有风沙,在能让每粒经过的沙,都记得有过绿。”
窗外的风,带着同春草的淡香,掠过长安的屋檐,掠过丝路的驼铃,掠过海上的帆影,掠过沙漠的绿洲。林晚晴知道,这传灯的路,还会有更烫的黄沙,更高的浪头,更顽固的偏见,但只要还有女子捧着草籽,举着灯,这路就永远不会断。
就像那株在非洲红沙里冒出的新芽,哪怕只有一寸绿,也在说:春天,正在来的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