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沌雾气在身周翻涌，每一缕都像带着倒刺的丝线，割得林渊的塔影分身皮肤生疼。
苏清璃指尖迸发的精神冲击如实质般席卷而来，他的额角瞬间暴起青筋，分身右臂“咔嚓”裂开一道细纹——这是他以九狱塔本源凝聚的法相，竟在这一击下险些崩解。
“咳……”林渊喉间泛起腥甜，却强行咽下。
他望着对面那道被混沌包裹的身影，苏清璃的长发正随着狂暴的能量无规则飘动，发梢扫过脸颊时，他恍惚看见她耳后那枚淡粉色的胎记——那是三年前在魔渊岩缝里，他替她疗伤时发现的。
那时她疼得直吸气，却还笑着说：“别告诉别人，不然我用剑戳你。”
“必须找到她真正的执念之源。”林渊咬得后槽牙发疼，分身的左手悄悄按在胸口，那里有九狱塔传来的温热。
三年前矿洞塌方时，是苏清璃用本命灵剑替他挡下落石；一年前结丹大劫，是她在雷雨中撑着伞陪他站了三天三夜；甚至三个月前他沉睡百年醒来，第一个看到的也是她刻在石壁上的字：“等你醒，我就在混沌海最深处。”
“她的执念曾是你——那个在魔渊中牵起她手的人。”
轻柔的女声突然在意识里响起。
林渊猛地抬头，看见半空中浮着朵青莲，花瓣间映出个穿月白裙的少女——正是苏清璃意识残片凝聚的梦璃。
她的指尖点在眉心，淡青色的光芒顺着脉络流淌：“混沌意志在吞噬她的本我，但执念是最顽固的锁。你看她瞳孔——”
林渊立刻凝神望去。
苏清璃的双眼本是混沌的灰雾，此刻却在深处翻涌着极淡的墨色，像被暴雨打湿的旧画卷，偶尔露出一角熟悉的底色。
他的心跳陡然加快，分身的裂纹在九狱塔的微光中开始愈合，“塔影共振”的口诀在舌尖滚了三滚，最终化作一声低喝：“开！”
九狱塔在他识海轰然震动。
第一层的“破妄”纹路率先亮起，接着是第二层的“镇魔”，第三层的“溯往”——当第七层的“念生”纹路泛起金芒时，林渊感觉有根细针扎进太阳穴，疼得他踉跄半步。
但他咬着牙，将自己的记忆碎片顺着九狱塔的脉络，强行注入这片混沌迷宫。
刹那间，迷宫内的雾气突然凝固。
那是座燃烧的山谷。
少年林渊浑身是血，背着昏迷的苏清璃在焦土上狂奔。
他的左脚踝肿得像发面馒头——那是被魔修的蛇刃砍的，但他不敢停，因为身后追来的三道身影，每一个都有筑基后期的修为。
“清璃，再忍忍。”他喘着粗气，把苏清璃往背上拢了拢，她的脸贴在他后颈，凉得像块冰。
“前面有岩缝！”林渊眼睛一亮，踉跄着扑进两块巨石的缝隙。
他刚把苏清璃放好，身后就传来碎石崩裂的声响。
“小崽子，交人！”为首的灰袍修士举起淬毒的短刃，刀尖离林渊的咽喉只剩三寸。
“要死一起死！”林渊红着眼，反手将怀里的引火符拍在岩壁上。
轰的一声，火焰腾起的刹那，他迅速扯下自己的外袍裹住苏清璃，用身体死死护住她的头。
火星落在他后背上，疼得他发抖，却始终没让苏清璃的脸沾到半点灰烬。
“这是……”玄镜的声音突然响起。
这位苏清璃内心的影像守护者不知何时出现在记忆画面边缘，他望着岩壁上跳跃的火光，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玉牌，“三百年前的魔渊逃亡，我竟从未见过这段。”
迷宫外，混沌神女的指尖微微发颤。
她望着那团突然出现的记忆光茧，混沌气息在周身疯狂翻涌，像是被踩了尾巴的野兽。
有那么一瞬间，她的瞳孔完全褪去了灰雾，露出原本的琥珀色——那是苏清璃最常见的眼瞳颜色，像浸在蜜里的琉璃。
“阿渊……”
极轻的一声呢喃，混在火焰的噼啪声里。
林渊的分身猛地一震，他看见苏清璃的右手缓缓抬起，指尖颤抖着，似乎想要触碰记忆里那个浑身是血的少年。
她的混沌气息不再暴戾，反而像被风吹散的云，露出底下若隐若现的灵识海——那里有座极小的白玉塔，正随着记忆画面的波动轻轻摇晃。
“稳住，再稳住。”林渊额头的冷汗顺着下巴滴落，分身的裂纹已经蔓延到心口，但他不敢有半分松懈。
九狱塔在识海发出蜂鸣，每一道纹路都在灼烧他的魂魄，可他却笑得像个疯子——因为他分明看见，苏清璃的眼角，有一滴清泪混着混沌之气，缓缓坠落在地。
记忆画面突然泛起涟漪。
混沌神女的指尖重新凝聚起黑雾，她的瞳孔再度被灰雾填满，却比之前淡了三分。
她张开嘴，发出类似野兽的嘶吼，混沌之气如浪潮般涌向记忆光茧，试图将其碾碎。
林渊咬碎了舌尖。
鲜血的腥味在口中炸开，反而让他的神志更清醒几分。
他双手结印，九狱塔的虚影从背后升起，塔身的纹路与记忆光茧的光晕连成一片。
“撑住！”他低吼着，分身的裂纹里渗出金色的塔纹微光，像无数条锁链，将即将破碎的记忆画面死死捆住。
混沌神女的嘶吼声越来越大，记忆光茧上的裂痕却越来越慢。
林渊望着她逐渐扭曲的面容，突然想起当年在宗门藏书阁，苏清璃捧着《太上忘情录》打瞌睡的模样。
那时她的发带滑下来，他偷偷帮她系上，她迷迷糊糊地说：“阿渊，要是有一天我忘了你，你就拿这个砸我。”说着，把发带尾端的青玉坠子塞进他手里。
此刻，林渊的分身左手正攥着那枚青玉坠子。
它不知何时从他储物戒里飞了出来，在记忆光茧前轻轻旋转，玉色与九狱塔的金芒交相辉映。
混沌神女的动作突然顿住。
她望着那枚青玉坠子，混沌气息剧烈翻涌，像是有什么东西正在她体内激烈挣扎。
林渊能清晰地感觉到，九狱塔与记忆光茧的共鸣越来越强，甚至连他的本体都在识海深处发烫——那是九狱塔在自发运转，帮他维持这来之不易的共鸣。
“清璃，你看。”林渊轻声说，分身的右手按在记忆光茧上，“这是你当年塞给我的，说要是忘了我，就用它砸醒你。现在……我来砸了。”
记忆光茧突然大放光明。
混沌神女的瞳孔里，灰雾开始成片消散。
她的右手不受控制地抬起，指尖几乎要碰到光茧里那个背着她狂奔的少年。
有那么一瞬间，她的嘴角甚至扯出了极淡的笑——那是只有在林渊面前才会露出的，带着几分狡黠的笑。
然而下一刻，混沌气息突然暴涨。
混沌神女猛然睁大眼睛，瞳孔里的灰雾如潮水倒灌，瞬间淹没了所有清明。
她的喉间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怒吼，周身的混沌之气凝成实质的锁链，朝着记忆光茧狠狠抽去。
林渊的分身瞬间被抽得倒飞出去，后背撞在迷宫的石壁上，裂纹如蛛网般蔓延。
但他的双手依然死死结着印，九狱塔的金芒更盛，硬是将即将破碎的记忆光茧又拉回了几分。
“想抹除？没那么容易！”林渊抹去嘴角的血，眼中的光比九狱塔更亮，“清璃，你当年说要和我一起看永恒彼岸的日出。现在……我带你回去看。”
记忆光茧在混沌锁链的抽打下摇摇欲坠，却始终没有完全破碎。
林渊的分身已经快要看不清东西，但他能感觉到，苏清璃的混沌气息里，那缕若有若无的熟悉温度，正在变得越来越清晰。
混沌锁链抽在记忆光茧上的瞬间，林渊的分身胸骨发出脆响。
他闷哼一声，鲜血顺着嘴角溅在青玉坠子上，玉色却因此愈发通透——那是苏清璃亲手系在他腕间的，说要替他挡三次灾厄。
第一次是矿洞塌方时替他接下碎石，第二次是结丹雷劫替他引开一道紫雷，这是第三次。
“清璃！”林渊嘶哑着喊她的名字，喉间的血沫混着这句话喷在光茧上。
记忆画面里的少年正将外袍往少女身上又裹紧些，岩缝外的追杀声渐远，少年后背的焦痕却在火光里刺得林渊眼睛发疼。
他能感觉到苏清璃的灵识海里，那座白玉塔的震颤越来越剧烈，像被风吹动的风铃，每一声轻响都撞在他心上。
混沌神女的指尖突然蜷起，指甲几乎要掐进掌心。
她望着光茧里少年泛红的耳尖——那是当年魔渊逃亡时，她偷偷在他颈后吹了口气，他耳尖就红成这样。
灰雾弥漫的瞳孔里，有团极小的火苗“腾”地窜起，烧得混沌气息滋滋作响。
“渊...哥？”
这声带着三分哽咽的轻唤，比任何法宝攻击都更让林渊心悸。
他的分身膝盖一弯，几乎要栽倒在地，却硬撑着用手掌抵住地面。
九狱塔在识海疯狂旋转，第七层“念生”纹路裂出蛛网般的细纹——他知道这是透支本源的征兆，可此刻苏清璃眼尾的泪痣在灰雾中若隐若现，像极了百年前她在他手心画的那朵青莲。
“我在！”林渊咬着牙笑，分身的裂纹里渗出的金光缠上记忆光茧，“清璃，你看岩缝外的月亮，当年你说像被咬了一口的月饼...现在我攒了一储物戒的月饼，等你醒了，咱们坐在永恒彼岸的礁石上慢慢吃。”
话音未落，梦璃的青莲虚影突然从光茧中升起。
她的月白裙裾被混沌气流掀起，却仍稳稳托住那簇豆大的青莲残焰——那是三百年前他们在青莲秘境里，用各自心头血养出的灵火。
“阿渊，趁现在！”她的声音带着碎裂的颤音，指尖按在青莲中心，残焰“轰”地涨大十倍，映得整座混沌迷宫都泛起青金色。
混沌神女的身体剧烈颤抖。
她的混沌气息被青莲火逼得节节败退，露出底下雪缎般的裙角——那是林渊在她化神时亲手绣的，说要“以我指尖血，换你衣上春”。
她的右手不受控制地抚上心口，那里有个极小的凸起，隔着混沌雾气都能摸到——是当年他送的同心锁，被她贴身戴了三百年。
“原来...我真的...记得？”苏清璃的声音轻得像片羽毛，却精准地落在林渊心尖。
他的分身裂纹突然开始愈合，九狱塔的本源之力如潮水倒灌——这是塔灵感应到主人的执念，自发逆转了透支。
他望着她逐渐清晰的眉眼，喉结动了动，想说“我就知道你没忘”，可下一秒，混沌印记突然在她后颈浮现，如活物般窜入识海。
“不——！”梦璃的青莲虚影被撞得粉碎。
苏清璃的瞳孔重新被灰雾填满，眼底却多了道极深的裂痕，像块被摔过又勉强粘起的玉。
她的指尖凝聚起比之前更浓的混沌气，这次的目标不是记忆光茧，而是林渊的分身——她要彻底碾碎这个总在她识海掀起波澜的“入侵者”。
林渊没躲。
他望着她眼底那道裂痕，突然笑了。
他松开维持光茧的手，任由九狱塔的金芒裹住自己，却将那枚青玉坠子用力抛向苏清璃。
玉坠划过混沌雾气，在她面前停住，缓缓旋转——坠子内侧刻着极小的字，是当年他偷偷刻的：“苏清璃，活过这一世，下一世换我等你。”
“你说过，要和我一起走到永恒彼岸。”林渊的分身开始崩解，金芒却更盛，“清璃，我认得出你眼底的裂痕——那是你舍不得杀我的证据。”
混沌气凝成的长矛穿透林渊的分身时，他听见了那声轻唤。
“原来你还活着......”
声音极轻，像春夜的雨丝，却带着让林渊血液凝固的熟悉感。
他猛地转头，混沌迷宫的雾气里却空无一人。
可他的识海深处，九狱塔的第八层突然泛起微光——那是他从未解锁过的层数。
塔身上浮现出一行古字，与苏清璃识海里那座白玉塔的纹路完全重合。
林渊的本体在千里外的修炼密室猛然睁眼。
他望着掌心还在发烫的九狱塔碎片，耳边回响着那声带着岁月沉淀的叹息。
那声音里有他熟悉的清冽，像极了苏清璃幼时在寒潭边读书的声线，却又多了几分他从未听过的沧桑，仿佛跨越了无数个轮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