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渊刚将九狱塔的九层光纹缓缓收进体内，喉间还残留着一丝腥甜——方才与剑的气机交锋，虽未真正动手，却已震得他心脉微损。
他低头抹了抹嘴角，正欲调息，忽觉后颈寒毛根根倒竖。
这是矿洞十年养成的本能，比任何灵识探查都敏锐。
他猛抬头。
虚空深处裂开一道漆黑缝隙，像被巨手撕开的腐布，从中渗出的气息让林渊的轮回剑都发出不安的轻吟。
缝隙中走出一人，身披暗金与墨黑交织的长袍，袍角绣着无数扭曲的混沌纹路，每一道都在缓缓蠕动，仿佛活物。
他的面容被兜帽阴影笼罩，唯余一双幽蓝竖瞳，像两簇燃烧在永夜中的鬼火。
影蚀。林渊脱口而出。
这个名字在九狱塔第三层的残卷里出现过三次，每次都与混沌清道夫秩序抹除者这类词条并列。
他的手指悄悄扣住轮回剑柄，掌心沁出薄汗——不是恐惧，是兴奋。
从矿奴到如今的九霄盟主，他最怕的从来不是强敌，而是没有对手的空虚。
林渊。影蚀的声音像金属刮擦石板，带着令人牙酸的刺响，你不该觉醒篡命之瞳，更不该释放超脱之息。
你的存在，是对混沌意志的亵渎。他抬手时，虚空如沸水般翻涌，无数墨色漩涡从他指尖炸开，每道漩涡都在吞噬周围的灵气，连林渊方才用九狱塔护住的那片天地，都开始出现蛛网般的裂痕。
林渊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能清晰感知到，这些混沌之力与普通修士的灵力完全不同——它们没有属性，没有温度，只有纯粹的侵蚀性，像强酸腐蚀金属般，要将一切有序的存在溶解成最原始的混沌。
因果锚定。他低喝一声，周身腾起九狱塔第八层的银紫光辉。
这是他突破炼虚期时，九狱塔主动馈赠的能力，能在短时间内将自身与天地因果锚定，形成一道无法被抹除的屏障。
果然，第一波混沌之力撞在屏障上，只溅起几点墨色火星，便被因果规则反弹回去，在影蚀脚边炸出个深坑。
影蚀的幽蓝竖瞳缩成细线：有点意思。他抬手轻挥，方才那柄悬浮在云端的剑突然爆发出刺目黑芒，剑身的二字化作实质锁链，穿透因果屏障，直接缠上林渊的右臂。
剧痛如电流窜遍全身。
林渊咬碎舌尖，腥甜漫入喉间，反而让神智更清醒。
他望着臂上逐渐渗血的锁链，终于想起九狱塔第九层那道模糊的记忆——当年至高天道镇压混沌意志时，用的正是剑与九狱塔互为表里。
此刻锁链上的纹路，竟与九狱塔每一层的刻痕完全契合。
原来如此。他突然笑了，笑声里带着几分癫狂，九狱塔不是天道的囚笼，是钥匙。
而你怕的，从来不是我，是这钥匙要打开的门。
影蚀的动作顿了顿。这是他出现后第一次露出破绽。
林渊抓住机会，轮回剑嗡鸣出鞘。
剑身流转的银芒与九狱塔第八层的光辉交织，在他身周形成十二道剑影。
这是他融合《太虚剑经》残篇自创的十二破妄剑，每道剑影都对应一种天道规则的破绽。
十二道剑影如离弦之箭，直指影蚀的面门、心口、丹田——看似杂乱无章，实则每一剑都封死了对方所有可能的闪避路径。
影蚀终于从兜帽下抬起脸。
他的面容没有五官，只有一张不断开合的黑洞，每开合一次，就有更多混沌之力被吸入体内。
面对十二道剑影，他不躲不闪，抬手按在胸口。
混沌吞噬。
所有剑影触及他身体的瞬间，都像泥牛入海般消失不见。
林渊的神识却捕捉到更恐怖的画面：那些剑影被分解成最基本的灵气粒子，正在被影蚀的身体重组，成为新的混沌之力。
这不可能......林渊的后背渗出冷汗。
他修行至今，从未见过能直接吞噬攻击的存在。
更可怕的是，随着影蚀不断吞噬，他身上的混沌气息愈发浓郁，连远处的白芷都踉跄了一步，脸色发白。
阿渊！白芷的声音带着几分焦急。
她不知何时退到了三十丈外，腰间的九阴玉牌正发出刺目红光，显然在承受极大压力。
她的手指紧紧捏着一枚青色玉符，符身纹路如活物般游走，他在吸收天地间的秩序之力！
再拖下去，这方小世界会被彻底混沌化！
林渊的目光扫过白芷。
她鬓角沾着血渍，显然方才剑出现时受了波及。
这个曾背叛过他的女人，此刻眼中没有算计，只有纯粹的担忧。
他忽然想起第二卷里，在古魔渊底，她为他挡下魔修偷袭时的眼神——原来有些东西，从未改变。
谢了。他对白芷笑了笑，转而望向影蚀，但拖下去的，该是你。
他咬破指尖，在轮回剑上画下一道血符。
这是九狱塔第七层记载的同命禁术，以自身精血为引，将九狱塔的力量提升三倍，代价是事后需要百年温养。
但此刻，他没有选择。
九狱现，天地裂！
九狱塔的九层虚影同时显现，赤、橙、黄、绿、青、蓝、紫、银、白九色光辉交织成巨大光阵，将影蚀完全笼罩。
林渊能感觉到，九狱塔在共鸣，在欢呼，仿佛终于等到了本该属于它的战场。
影蚀的黑洞般的面容第一次出现波动。
他试图后退，却发现双脚被九色光链牢牢锁住。你疯了！
这会引动......
引动什么？
天道的怒火？
混沌的反扑？林渊的声音如洪钟，我林渊，从矿洞刻字那天起，就没怕过什么引动。
他挥剑斩下。
九色光阵骤然收缩，化作一道匹练，直取影蚀心口。
影蚀终于露出慌乱。
他抬手想要抵挡，却发现混沌之力在九狱塔的光辉下失去了效用。
光匹穿透他的胸膛，将他整个人钉在虚空中。
这不可能......混沌意志不会......他的声音逐渐消散，身体开始崩解成无数光点，你会后悔的......
林渊没有理会。
他单膝跪地，轮回剑插在地上支撑身体，额角的汗水大滴大滴砸在青石板上。
九狱塔的光辉暗淡下去，第八层的纹路出现几道裂痕——这是禁术的反噬。
阿渊！白芷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她蹲在他身侧，指尖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按在他后背，输入一道温和的灵力，先别硬撑，我这里有......
林渊抓住她的手腕，摇了摇头，这伤需要九狱塔自己修复，外力只会适得其反。他抬头望向影蚀消失的地方，那里还残留着几缕混沌气息，他刚才说的，你猜到了吗？
白芷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玉符。
那枚青色玉符在她掌心发烫，符身的纹路已经游走了大半，可能是......混沌意志的本体？
或者天道的反扑？她忽然顿住，目光落在林渊臂上的剑锁链痕迹，但不管是什么，至少现在......
至少现在，我们赢了第一回合。林渊扯出个疲惫的笑。
他望着天空中逐渐愈合的天道裂痕，忽然想起矿洞里那盏总也点不亮的油灯——那时他以为光明是恩赐，后来才明白，光明需要自己用剑劈开。
此刻，他望着手中的轮回剑，剑身上还残留着影蚀的混沌气息，却再也无法动摇他半分。
白芷退后半步，将那枚青色玉符攥得更紧。
符身的纹路已经游走到边缘，随时可能崩解。
她望着林渊略显苍白的脸，喉间泛起苦涩——她曾以为自己是掌控棋局的人，此刻才明白，真正的棋手，从来都是那个从矿洞开始，就只会用剑说话的少年。
远处，传来隐约的轰鸣，像是某种古老存在被惊醒的鼾声。
白芷的指尖在玉符上微微发颤。
那枚被她攥得发烫的青色玉符表面，最后一道纹路正沿着边缘游走，像条即将挣出牢笼的青蛇。
她望着林渊单膝跪地的身影，喉间泛起股酸涩——三个月前在九霄城密室，她亲手将弑天血脉的残卷投入火盆时，怎么也想不到，这被天道抹除的禁忌会以这样的方式归来。
阿渊！她下意识唤了一声，脚步却钉在原地。
玉符传来的灼热感透过掌心直窜小臂，这是九阴神教历代圣女用精血祭炼的护道符，此刻正疯狂吸收着她体内的阴寒灵力。
她能清晰听见符纸下传来的细碎爆裂声，像极了当年在古魔渊底，那座封印着上古魔尊的石棺开启前的动静。
林渊抬头时，正撞进她眼底翻涌的暗潮。
他忽然想起第一次见白芷时，她站在宗门演武台最高处，月白裙裾被风掀起，眉梢挑着三分傲气说矿奴也配学剑。
那时他蹲在矿洞最深处，用碎石在岩壁刻下第一百零八个字，指甲缝里全是黑血。
而现在，这个曾将他推下悬崖的女人，正攥着能要她半条命的玉符，眼底只有他。
退远点。他扯了扯嘴角，声音却比预想中轻。
方才九狱塔的反噬像团烧红的铁，正从丹田往四肢百骸蔓延。
他能感觉到第八层的光纹每跳动一次，就有细碎的痛意顺着经脉炸开。
但更让他心悸的，是体内那股突然苏醒的热流——从心脏开始，像岩浆冲破地壳，沿着血管往指尖、眉心、后颈涌去。
这是......他低头看向自己的手背。
淡青色的血管下，浮现出细密的金色纹路，像某种古老的符文在皮肤下游走。
这纹路他在九狱塔第七层的壁画上见过，画中那个被天道锁链贯穿胸口的身影，后背便浮着同样的金色脉络。
当时塔灵只说此乃逆命之痕，却不肯多言。
影蚀的冷笑像冰锥刺进耳膜：惊讶？
你该感谢混沌意志的馈赠。他抬起双手，暗金与墨黑交织的袍袖滑落，露出手臂上与林渊手背如出一辙的金色纹路，只是更粗、更暗，像凝固的血。三百万年前，至高天道镇压混沌时，用弑天血脉的血祭炼了剑。
你以为九狱塔是钥匙？
不，你才是钥匙——你体内的血，能打开天道与混沌之间的那道裂缝。
林渊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终于明白为何每次九狱塔共鸣时，心口都会泛起刺痛——那不是反噬，是血脉在苏醒，在呼应剑的召唤。
此刻那股热流已涌到喉头，他甚至能尝到舌尖的甜腥里混着某种古老的气息，像是铁锈，又像是星辰碎裂时的灰烬。
所以你急着杀我？他反手握住轮回剑，剑鞘上的九道刻痕突然泛起微光，与手背上的金色纹路形成共鸣。怕我真的打开那道裂缝，让天道和混沌一起完蛋？
影蚀的黑洞面容突然剧烈震颤，从中溢出的混沌之力将周围十丈内的山石都腐蚀成了齑粉。你以为自己能掌控？他的声音里第一次有了情绪，像是狂喜，又像是愤怒，这血脉会吞噬你的灵识，让你变成只知道破坏的怪物！
就像当年那个......
话音未落，林渊已挥剑斩出。
轮回剑的银芒在半空拉出一道弧光，却在触及影蚀的瞬间被墨色漩涡吞噬。
林渊看着自己的剑招像泥牛入海，耳中却响起另一种声音——不是剑鸣，不是风响，而是某种来自灵魂深处的共鸣。
那股热流突然沸腾，他能清晰感知到，血脉里沉睡着的东西醒了，正在用他的眼睛看，用他的耳朵听，用他的手握着剑。
原来如此......他的声音变得低沉，带着几分陌生的沙哑。
记忆碎片如潮水涌来：九狱塔第一层的矿洞石壁上，那个刻着字的少年其实不是他；第二卷里古魔渊底获得的《太虚剑经》残篇，封皮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