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云翻涌的天空下,林渊的虎口已被震裂,鲜血顺着云纹剑的纹路蜿蜒而下。
那道由命途锁链凝就的正握着同样的剑,每一剑都精准刺向他心口——那是他当年被废修为时,断剑插入的位置;是苏清璃寒毒发作时,他攥碎药瓶的指节;是九霄盟大长老在废墟里,捧着他幼年破碗时颤抖的手。
痛吗?假林渊的声音像浸了冰水的细针,你以为斩开锁链就能逃?
苏姑娘的银簪碎了,青鳞的龙角裂了,小桃的药瓶...连药渣都要被混沌吞干净。
林渊的剑在半空顿了顿。
台下的惊呼如潮水涌来:苏清璃发间的星陨铁碎片被晨光镀成银白,她正拼命扒着结界边缘,指甲在石墙上抠出深痕;青鳞的龙尾将她整个人护在翼下,龙鳞上三天前闯裂隙时留下的血痂被蹭得斑驳;小桃举着药瓶的手在发抖,泪水砸在琉璃瓶上,折射出的光斑正好落在林渊脚边。
你怕的不是他们死。假林渊的剑尖突然抵住他咽喉,黑雾从剑刃渗出,你怕的是——你根本不配被他们用命来护。
林渊的瞳孔骤缩。
这一剑的角度,和三年前矿洞塌方时,监工用铁镐砸向他后颈的角度分毫不差。
那时他修为尽废,只能抱着头蜷缩在石堆里;此刻他元婴圆满,却依然能清晰想起,血珠滴在泥土里时,那股铁锈味是如何刺进鼻腔的。
叮——
云纹剑突然发出清越龙吟。
林渊这才惊觉自己的手在抖,不是因为恐惧,是因为台下那声带着哭腔的。
苏清璃的银簪虽碎,可她鬓角沾着的星陨铁,是三年前他在极北冰原用三天三夜,从冰缝里抠出来的;青鳞龙尾上的血,是为了给他找轮回剑意的传承,硬抗了裂隙里的空间乱流;小桃的药瓶里,装的是她用自己本命灵草炼的续元丹——那是她师父临终前传给她的,说要留给最珍视的人。
我配。林渊突然笑了,血沫从嘴角溅在剑身上,因为他们选了我。
假林渊的剑势出现了刹那的破绽。
林渊抓住那道缝隙,轮回剑意如沸水般在经脉里翻涌。
可当他的剑即将刺穿对方心口时,那团黑雾却突然散作千万道锁链,缠上了他的手腕——是玄冥的命途织网。
你斩不断自己。玄冥的骨簪裂痕又深了几分,她苍白的手指捏紧命运长袍的褶皱,混沌给你的,从来都是你最想要的镜子。
虚空突然泛起涟漪。
一道素白身影自云端踏来,正是消失多日的梦回。
她望着林渊染血的衣襟,眼中泛起几丝悲悯:若要斩命,先斩执念。
话音未落,林渊身周浮现出无数镜面。
他看见镜中自己在矿洞捡灵石,在宗门外被人踹翻药碗,在九狱塔第一层被雷火灼烧得皮开肉绽;看见自己在苏清璃寒毒发作时,跪在雪地里求丹师,被人用丹炉砸破额头;看见九霄盟覆灭那晚,他背着重伤的大长老在雨里跑,每一步都踩碎半块青石板。
这些不是执念。林渊望着镜中那个在矿洞发抖的少年,突然伸手按在镜面上。
镜面泛起涟漪,少年的脸与他此刻的面容重叠,这些是我活过的证据。
你疯了吗?风无痕的怒吼震得虚空轰鸣。
他整个人几乎被黑雾吞没,只剩左眼还残留着一点清明,混沌要的是你的道心!
你以为用轮回不灭体就能——
我不能改变过去。林渊打断他,目光穿过层层镜面,落在苏清璃染血的手腕上,但我能斩断未来。
九狱塔在他识海剧烈震颤。
第八层的微光如银河倾泻,顺着经脉涌入四肢百骸。
林渊只觉浑身骨骼发出爆豆般的脆响,皮肤下浮现出金色的轮回纹路,每一道都刻着他走过的路、流过的泪、斩过的敌。
假林渊的黑雾开始溃散。
它最后一次化作林渊的脸,眼中却没了之前的阴鸷,只剩无边的疲惫:值得吗?
值得。林渊的剑抵住它额头,因为我要站在更高的地方,护他们不用再为我流血。
剑落的刹那,天地间所有锁链同时崩断。
玄冥的命运长袍碎成万千星屑,她踉跄后退时撞碎了半块命盘;风无痕的黑雾被撕开一道缺口,他望着林渊身上的轮回光纹,残留的左眼突然溢出泪水——那是他最后一次以人的形态,看见曾经的少年。
苏清璃的尖叫混着青鳞的龙吟撞进林渊耳中。
他转身看向台下,正好接住她抛来的银簪碎片。
碎片上还带着她的体温,像极了当年冰原上的冰晶玉髓。
阿渊!苏清璃的声音带着破音,后面——
林渊的后背突然泛起寒意。
他旋身挥剑,却只斩到一片血雾。
远处传来陌生的狂笑,像锈了的铜锣在耳边炸响。
他低头,看见自己胸前的轮回纹路正发出刺目的光——那是九狱塔在示警。
看来...林渊抹掉嘴角的血,望着逐渐消散的阴云,混沌给我的考验,还没结束。
血雾炸开的瞬间,林渊的指尖还残留着混沌之力的灼痛。
那道偷袭的血瞳使者不过是团裹着人皮的黑雾,被他含怒一掌拍碎后,连句完整的嘶吼都未留下,便散作漫天腥雨。
好快的杀招。苏清璃的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她望着林渊后背被血雾灼出的焦痕,喉咙发紧。
青鳞的龙尾在她身侧绷成铁线,龙鳞缝隙里渗出的血珠砸在石台上,溅起细碎的红:那是混沌新炼的弑道傀,专门挑人最松懈的时机——
话音未落,虚空突然传来金铁交鸣般的震颤。
玄冥的命运长袍不知何时已织成密网,千丝万缕的命途锁链从四面八方窜出,竟比方才更狠戾三分缠上林渊的四肢。
她的骨簪裂痕已蔓延至发梢,苍白的脸却浮起病态的潮红:我早说过,你斩不断自己——这锁链是你与这方世界的因果,是苏姑娘的眼泪,是青鳞的龙血,是小桃的药香!
林渊被锁链拽得踉跄半步。
他能清晰感觉到每根锁链里都缠着熟悉的温度:苏清璃那日在雨里给他披的斗篷,青鳞用龙角撞开矿洞时崩落的鳞片,小桃偷偷塞在他枕头下的蜜饯...这些曾经让他心软的温暖,此刻成了困他的枷锁。
阿渊!苏清璃突然挣开青鳞的龙翼,踩着碎裂的结界残片冲上来。
她鬓角的星陨铁擦过林渊的脸,带着冰原风雪的凉意:我不要你为了护我们去受这种苦!
林渊的瞳孔微微收缩。
他望着苏清璃眼底翻涌的恐惧——那是三年前他跪在丹师门前时,她蹲下来为他擦血时的眼神;是九霄盟被围那晚,她攥着他衣角说大不了我们从头再来时的眼神。
这些画面像潮水般涌进识海,九狱塔第八层的微光突然如火山喷发,将所有记忆熔成一道雪亮的剑。
清璃。他突然伸手,用染血的指腹抹掉她脸上的泪,你记不记得,我第一次在矿洞捡到星陨铁时,说过要给你打支簪子?
苏清璃一怔。
林渊的掌心还留着矿洞石壁的粗糙触感,那是他当年为了凑她的寒毒解药,在暗无天日的矿脉里爬了三个月的印记。
现在我要去更高的地方。林渊的声音轻得像叹息,却带着烫人的温度,那里有能补全星陨铁的材料,有能彻底化解你寒毒的灵泉,有...能让我们不用再躲在结界里的世界。
他的指尖掠过苏清璃发间的碎银簪,目光扫过青鳞颤抖的龙翼,扫过小桃攥得发白的药瓶。
这些他用命护着的人,此刻都成了他体内轮回之力的引信。
九狱塔在识海轰鸣,第八层的封印碎裂,百世记忆如洪水倾泻——他看见自己在第一狱被雷火灼烧,在第二狱与古魔搏杀,在第七狱为救垂死的孩童硬抗天道惩罚...所有痛苦与温暖在经脉里翻涌,最终凝成一道逆命剑意。
轮回为基。林渊的声音陡然沉如洪钟。
他周身的轮回纹路泛起金色光焰,锁链触到光焰便滋滋作响,命途为刃。
苏清璃突然看清他眼底的光——那不是修士突破时的癫狂,是当年矿洞里那个被打断腿却还在捡灵石的少年,是宗门外被踹翻药碗却笑着说没关系的少年,是无数次跌倒又爬起来的自己。
今日我以凡躯——林渊的剑指天,云纹剑嗡鸣着冲破锁链,斩尽宿命!
剑光落下的刹那,天地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所有命途锁链在光刃下寸寸崩断,玄冥的命运长袍碎成星屑,她踉跄着撞碎半块命盘,鬓边骨簪地裂成三截。
风无痕的黑雾被撕开个大洞,他残留的左眼映着林渊的光焰,终于露出当年在药庐里煮药时的温柔笑意——那是他最后一次以人的形态,看见自己守护的少年。
传送阵成了!青鳞的龙吟震得云层翻涌。
她的龙爪按在阵眼上,鲜血顺着刻满符文的青石缝蜿蜒,将整座擂台染成暗红。
林渊能感觉到脚下的阵法在发烫,那是青鳞用本命龙血激活的跨界传送,是他们为这一天准备了三年的退路。
他转身看向众人,目光最后停在苏清璃脸上。
她的银簪碎片还攥在他手心,碎得不成样子,却依然泛着温润的光。
我会回来的。林渊的声音被阵法启动的轰鸣吞没。
他望着九霄大地上翻涌的云,望着远处若隐若现的九霄城残垣,望着这些用命护他的人——他们的身影在飞升通道的光芒里逐渐模糊,却像刻在他骨头上般清晰。
你以为你逃得掉吗?
玄冥的声音突然穿透虚空,带着刺骨的寒意。
林渊的脚步顿了顿,回头只见她跪在满地星屑里,碎裂的命盘映着她癫狂的笑:真正的试炼...才刚刚开始。
飞升通道的光芒骤然将他吞没。
在意识模糊的最后一刻,林渊听见耳畔传来陌生的风声——那风里没有九霄的腥甜,没有矿洞的潮湿,带着某种让他血液沸腾的气息。
他知道,那是仙域边缘的风。
而在那风里,有个声音若隐若现:欢迎来到...更高的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