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亲价码
东南亚湿热的海风，裹挟着咸腥和腐烂海藻的气息，吹拂着破旧渔港的凌晨。天边刚泛起鱼肚白，海面像泼了层粘稠的铅灰色油彩，死气沉沉。几艘饱经风霜、漆皮剥落的破渔船，随着污浊的海水有气无力地摇晃着，发出吱呀呻吟，像一群搁浅待毙的老兽。
其中一艘最破的渔船船舱里，汗臭味、劣质柴油味和隔夜鱼腥味混合发酵，熏得人脑仁疼。费小极光着精瘦的上身，只穿了条大裤衩，四仰八叉地躺在一张油腻腻、布满可疑污渍的破草席上，鼾声如雷，睡得那叫一个天昏地暗。草席边上，丢着那顶标志性的破草帽和一条同样花里胡哨的沙滩裤。
“哥…哥…” 一个刻意压低的、带着点讨好和怯懦的女声，小心翼翼地在他耳边响起。
费小极砸吧砸吧嘴，鼾声顿了一下，翻个身，含糊嘟囔：“嗯…蚂蚱…便宜点…”
“哥！醒醒！有动静！” 声音急促了点，还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费小极猛地睁开眼！那双眼睛里，前一秒还残留着炸蚂蚱和砍价成功的得意，下一秒已精光四射，锐利如刀，哪有一点刚睡醒的迷糊？他像条警觉的蛇，无声无息地弹坐起来，肌肉紧绷，耳朵微微颤动，捕捉着船船舱外的一切细微声响。
是mia。他的便宜妹妹。此刻，这丫头脸色有点白，眼神躲闪，手里紧紧攥着一部崭新的、跟她身上洗得发白的旧t恤格格不入的卫星电话，指关节都捏得发白了。
“啥动静？尿急就自己去船船舷解决，别吵老子补觉。” 费小极语气不耐烦，眼神却像探照灯一样在mia脸上扫来扫去，尤其在她手里那部新得扎眼的电话上停留了一瞬。他妈的，这破船连淡水都金贵，她哪来的钱买这玩意儿？
“不…不是…” mia被他看得心慌，下意识把拿着电话的手往身后藏了藏，声音更低了，带着哭腔，“哥，我刚才…好像听见外面有快艇的声音？突突突的…很近！”
“快艇？” 费小极嗤笑一声，慢悠悠地起身，伸了个夸张的懒腰，骨头节咔吧作响，“这鸟不拉屎的破港，除了咱们这种穷得叮当响的打渔佬，谁他妈吃饱了撑的开快艇来？嫌油钱烧得慌？” 他一边说，一边趿拉着人字拖，晃晃悠悠地往狭窄的舱门挪去，嘴里还在叨叨，“我说妹子，你是不是昨晚上偷喝老船长的椰子酒喝迷糊了？幻觉！都是幻……”
“觉”字还没出口，费小极的脚步和废话同时僵住！
他那双刚刚还充满戏谑和懒散的眼睛，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大小！
透过船船舱那扇糊满盐渍和油垢、脏得几乎不透光的小舷窗，他看到了——
海面上，原本死寂的铅灰色，被几道雪亮的、如同巨兽獠牙般的强力探照灯瞬间撕裂！刺目的光柱如同审判之矛，精准无比地交叉笼罩在这艘破旧的小渔船上！巨大的轰鸣声不再是幻觉，低沉、压抑、充满毁灭性的力量，如同闷雷贴着海面滚来，震得整艘破船都在瑟瑟发抖！
不是快艇。
是四艘印着醒目的美军US NAVY标志、线条冰冷流畅、如同钢铁鲨鱼般的武装突击艇！它们如同幽灵般从黎明前的薄雾中现身，黑洞洞的重机枪枪口和扛着突击步枪、全副武装、面部被头盔和夜视仪遮挡得只剩冰冷轮廓的海豹突击队员，将小小的渔船围得像铁桶一般！
“FbI！！！里面的人听着！放弃抵抗！立刻双手抱头！走出船舱！重复！立刻双手抱头！走出船舱！” 冰冷的、毫无感情的英语吼声通过高音喇叭响彻海面，震得人耳膜嗡嗡作响，带着不容置疑的毁灭气息。
船船舱里瞬间死寂。空气凝固得能拧出水来。
mia的脸，彻底没了血色，惨白得如同船船舱壁上剥落的鱼鳞。她浑身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牙齿咯咯打颤，攥着卫星电话的手抖得快握不住，眼神惊恐绝望地看着费小极，无声地尖叫着：“完了哥！完了！怎么办？！”
费小极背对着她，站在舷窗前，整个身影被外面惨白的探照灯光勾勒出一道瘦削、紧绷的剪影。时间仿佛被拉长、扭曲。几秒钟的绝对死寂后，他那绷紧的肩膀，却极其突兀地、以一种慢得令人窒息的姿态，松弛了下来。
然后，他做了一个让mia和在场的所有突击队员都目瞪口呆的动作。
他慢悠悠地弯下腰，捡起地上那条油腻腻的花沙滩裤，动作不紧不慢地套上。再弯腰，拾起那顶破草帽，随意地扣在乱糟糟的黄毛脑袋上，甚至还调整了一下歪着的帽檐。
做完这一切，他才缓缓转过身，脸上竟然挂起了一个…极其灿烂、极其无赖、甚至带着点市侩讨好的笑容！仿佛外面指着他的不是黑洞洞的枪口，而是一排讨债的债主，他正琢磨着怎么用他那张破嘴把对方忽悠瘸了。
“啧…搞这么大阵仗…吓唬谁呢？” 费小极的声音不高，甚至带着点刚睡醒的沙哑和抱怨，但那股子混不吝的劲儿，却穿透了冰冷的扩音器噪音，清晰地传递出去。他一边说着，一边像逛菜市场一样，晃晃悠悠地拨开呆若木鸡的mia，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破舱门。
刺目的探照灯光瞬间将他完全吞噬。他下意识地眯了眯眼，抬手挡了下光，动作自然得像是被阳光晃了眼。
外面突击艇上，所有枪口瞬间下压半分，气氛紧绷到了极点！无数双冰冷的眼睛透过夜视仪死死锁定他，手指扣在扳机上微动，只等指挥官一声令下。
费小极脸上那无赖的笑容却更灿烂了。他慢悠悠地、极其自然地举起双手，不是那种投降的标准姿势，而是像街头混混跟熟人打招呼一样，随意地举过头顶，甚至还对着最近一艘突击艇上那个明显是小队长模样的白人军官，极其轻佻地扬了扬下巴，用他那口带着浓重口音、语法稀烂但意思表达得贼清晰的英语喊话：
“嘿！Sir！（嗨！长官！）别紧张！自己人！都是误会！” 他笑得露出一口白牙，在惨白灯光下闪着光，“那十亿美金…赏金是吧？好商量！规矩我懂！江湖规矩！”
他停顿了一下，笑容里掺进一点恰到好处的肉痛和精明，声音拔高了些，确保每个人都能听见：
“分你三成！现金！btc！瑞士金条！随你挑！就现在！放兄弟我走路，行不行？”
海风吹过，带着咸腥和死寂。
突击艇上，所有队员都懵了！连那个小队长指挥官，透过夜视仪都能看到他头盔下露出的下巴肌肉明显抽动了一下，显然是被这匪夷所思、厚颜无耻到极点的“谈判”给震住了！
三成？十亿美金的三成？那可是整整三亿美金！足以让任何人瞬间成为超级富豪的惊天巨款！这个被全球通缉、如同丧家之犬的家伙，居然在这种被无数枪口指着脑袋、插翅难飞的绝境下，面不改色心不跳地开始讨价还价？还他妈只给三成？！
荒谬！难以置信！滑天下之大稽！
连空气都仿佛凝固了零点几秒。
然而，更荒谬、更难以置信的一幕，就在这零点几秒的死寂之后，轰然上演！
就在费小极话音落下、那个白人小队长指挥官似乎被这荒谬提议冲击得大脑宕机、还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的瞬间——
“咔嚓！咔嚓！”
几声清脆、突兀、令人毛骨悚然的枪栓拉动声，猛地从那白人小队长指挥官身后的几名突击队员手中响起！
但这枪口指向的目标，却赫然…不是费小极！
而是…他们身前的小队长指挥官本人！还有旁边另外几艘突击艇上，几个还没来得及反应、同样属于指挥官体系的军官！
几支冰冷的突击步枪枪口，如同毒蛇的信子，瞬间顶在了自己长官的后腰、后脑勺上！动作迅猛、精准、狠辣！没有丝毫犹豫！
白人小队长指挥官的身体瞬间僵直！他难以置信地、极其缓慢地转过头，夜视仪后那双眼睛瞪得滚圆，死死盯住身后那个用枪指着他的队员——一个眼神冷漠、毫无波动如同机器般的亚裔面孔。
“what the FUcK?! Jenkins?! what are you doing?!”（操！詹金斯！你他妈在干什么？！） 小队长发出惊怒交加的嘶吼，声音都变了调！
那个被叫做詹金斯的亚裔队员，嘴角极其轻微地向上扯了一下，形成一个冷酷又充满讽刺意味的弧度。他没理会队长的咆哮，冰冷的目光越过他，投向渔船上那个举着双手、脸上挂着无赖笑容的费小极，用一种平淡无奇、汇报工作般的口吻说道：
“费先生，目标锁定。清除指令？”
这他妈不是背叛！
这是早就挖好的坑！埋好的雷！就等着这一刻引爆！
费小极脸上的笑容，瞬间从无赖市侩，变成了彻底的、掌控一切的、带着一丝残酷玩味的嘲弄。他举着的手，慢悠悠地放了下来，甚至还拍了拍沙滩裤上并不存在的灰尘。
“哎呀，詹金斯老弟，火气别那么大嘛，都是讨口饭吃。” 他笑嘻嘻地说着，眼神却像淬了毒的冰锥，瞬间转向船舱门口。
船船舱门口，mia还保持着刚才惊恐僵硬的表情，大脑已经完全被眼前这电光火石、三百六十度极限反转的惊天剧变给冲击得一片空白！她脸上的惊恐还没来得及褪去，就被一股更深沉、更刺骨的寒意和巨大的荒谬感冻结！哥哥…什么时候买通了美军？那亚裔队员叫他什么？费先生？！
就在这时，詹金斯身后另外两名被他控制的队员，动作迅捷如豹，几步就冲上了渔船！目标明确，直扑还在懵逼状态下的mia！
“啊——！哥！救我！！” mia终于反应过来，发出撕心裂肺的尖叫！她本能地想往费小极身后躲，想抓住这根唯一的救命稻草！
费小极却像没听见一样，甚至还往旁边让了半步，脸上那玩味的笑容扩大了几分，看着那两个如狼似虎的队员像抓小鸡仔一样，轻而易举地扭住mia的手臂，用高强度尼龙扎带利落地把她双手反绑在身后！
“放开我！你们干什么？！哥！哥！我是你妹妹啊！！” mia疯狂地挣扎哭喊，涕泪横流，绝望地看着近在咫尺却袖手旁观的费小极。
费小极这才慢悠悠地踱步到她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被泪水糊花的脸，那张总是带着惫懒和无赖的脸上，此刻只剩下一种近乎冷酷的平静，还有一丝…看着不懂事的孩子闯下大祸后的怜悯？
“妹妹？” 他轻轻嗤笑一声，俯下身，凑到mia耳边，声音压得极低，冰冷的气息喷在她耳廓上，如同毒蛇吐信：
“乖，别嚎了。哥教你最后一课，免费的——”
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像锋利的冰锥，狠狠凿进mia的耳膜和心脏：
“别信钱，别信命，更他妈别信…‘亲人’。”
话音刚落，不等mia发出更凄厉的哭嚎，那两个队员就粗暴地将一团散发着鱼腥味的破布塞进了她嘴里！呜咽声瞬间变成了绝望的闷哼。她被粗暴地拖拽着，押上了原来的渔船，像一件待处理的垃圾。
海风呜咽，铅灰色的海面上，气氛诡异到了极点。几艘美军突击艇被自己的队员劫持控制，指挥官成了俘虏。一艘破渔船上，价值十亿的通缉犯笑得一脸轻松，而他刚被出卖的亲妹妹，此刻成了他砧板上的肉。
费小极走到船舷边，看着被丢在甲板上、像虫子一样蠕动的mia，眼神冷漠得不带一丝波澜。
“詹金斯老弟，” 他懒洋洋地开口，“开船吧，按原计划，送她去该去的地方‘享福’。” 他特意在“享福”两个字上加了重音，透着一股子残忍的戏谑。
詹金斯面无表情地点点头，打了个手势。另外几艘被控制的突击艇上，立刻分出人手，熟练地接管了这艘破渔船的操作。
渔船的马达重新发出沉闷的喘息，缓缓调转船头，向着更加远离海岸、更加深邃未知的铅灰色海域驶去。
“呜呜呜——！！” mia在甲板上拼命挣扎扭动，被捆绑的身体蹭着肮脏的甲板，泪水混着绝望糊满了脸。她死死盯着船船舷边那个冷漠的身影，眼中充满了无尽的恐惧、悔恨和被至亲背叛后深入骨髓的冰冷绝望。
费小极却不再看她，仿佛她只是一坨被扫出去的垃圾。他转过身，背对着哭声，背对着破船，背对着那片冰冷的大海。草帽的阴影遮住了他大半张脸，没人看得清他此刻的表情。
就在这时——
“嗡…嗡嗡…”
一阵极其微弱、但异常清晰的震动声，突然从甲板上mia被反绑着的手腕内侧传来！那里，戴着一块极其普通的、塑料表带的电子手表。震动，正是来自这块手表！
mia的挣扎猛地一僵！
连她旁边负责看守的队员都愣了一下，下意识地低头看向她的手腕。
那块廉价的塑料手表，屏幕突然亮起微弱的蓝光，一行细小的白色文字诡异地浮现出来，并非来电显示，而是一条直接发送到手表蓝牙的加密信息！
同时，一个冰冷、清晰、如同冰锥穿透骨髓的女声，通过手表内置的微型扬声器，直接钻入了mia的耳朵，也隐隐约约飘荡在黎明前死寂的海面上：
“mia，放弃挣扎。跟我走。”
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绝对的掌控力和不容置疑的意志。
“我，给你一个真正的‘家’。”
‘家’？
这个字眼，在这种情境下，在这种冰冷的声音里说出来，没有丝毫温情，反而透着一股比海风更刺骨、比捆绑她的绳索更致命的寒意！
mia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不是因为挣扎，而是因为这声音本身带来的、源自灵魂深处的巨大恐惧！她猛地抬起头，布满泪水和绝望的眼睛里，此刻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这声音…她听过！在那个改变了她和哥哥命运的海边别墅…在那个腥风血雨的夜晚之前！
是阿芳！
曙光公社的阿芳！
那个声音，如同来自地狱最深处的邀请。
费小极依旧背对着一切，似乎对身后的变故毫无察觉。海风吹动他沙滩裤的裤脚，猎猎作响。他微微仰起头，草帽下阴影覆盖的脸上，嘴角似乎极其轻微地向上勾了一下，又或许，只是海风带来的错觉？
铅灰色的海面，破旧的渔船载着绝望的背叛者和冰冷的邀请，向着未知的深渊驶去。而真正的风暴，才刚刚在暗流涌动中，显露出它狰狞的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