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这可不是巧遇吧?”望兮指尖缠绕着一缕白发,红绳下的铃铛随着她微微偏头的动作发出清脆的轻响,冰蓝色的眼眸里满是警惕,“印前辈,专程在此等候我们这些不识趣的闯入者?”
印香痕缓缓转过身,那双曾经只有疯狂与偏执的眸子,此刻翻涌着更为复杂的情绪。
依旧是蚀骨的寒意,却似乎掺杂了一丝…迷茫与挣扎?
她的目光掠过严阵以待的四人,最终落在苏沐寒身上。
“你们…很吵。”她的声音沙哑,不如以往那般尖锐,却带着一种更深沉的疲惫,“这条河,不喜欢吵闹。”
燕语竹手持「碧空魂断」,风冰双属性的玄气在剑身隐隐流转,他沉声道:“印前辈,我等只为冰凰晶而来,无意打扰您与…剪霜前辈的清静。可否行个方便?”
“清静?”印香痕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话,嘴角扯出一个扭曲的弧度,目光眷恋地投向身旁毫无生气的剪霜,“霜姊就在这里,哪里都很清静。”她猛地看向众人,眼中的混乱加剧,“但你们不行!你们会带走她!你们都想带走她!”
红衣无风自动,造化境大圆满的威压如同实质般弥漫开来,压得未冻的河水都泛起了不规则的涟漪。
就在这剑拔弩张之际,苏沐寒忽然感觉怀中传来一阵奇异的温热。
她下意识地伸手探入衣襟,取出了那支被她用冰属性玄气小心翼翼包裹着的古老羽毛笔。
此刻,这支看似不起眼的判官笔,正散发着柔和却坚定的白光,笔杆微微震颤,仿佛与脚下的未冻之河产生了某种共鸣。
“这是…”苏沐寒讶异低语。
光芒盛放的刹那,周围的景象仿佛被无形的力量定格、拉远。
印香痕凌厉的气势,伙伴们警惕的神情,未冻河流潺潺的水声,乃至整个永冻冰川的极寒,都在这一刻模糊、褪色。
......
......
......
我是黄错。
火焰在我掌心跳跃,投映出女儿青蛾专注的小脸。
她今年刚满十岁,凝玄境三重的修为让她勉强能控制住体内微弱的火属性玄气,此刻正努力地想将我掌心的火焰形态,变成我教她的那种灵雀。
“爹爹,你看!像不像?”
她抬起头,鼻尖沁出细密的汗珠,眼睛亮晶晶的。
像,怎么不像。
那歪歪扭扭,仿佛下一秒就要散架的火雀,在我眼里,比世间任何华丽的玄技都要动人。
我伸出手,揉了揉她的发顶,将我火暗双属性的玄气悄然渡过去一丝,稳住那即将溃散的翅膀。
“像,我们青蛾最有天赋了。”
我嗓音有些沙哑,是早年历练时伤了喉咙,一直没好利索。
她母亲,我那只有明心境初期的妻子,走得早。
留下我们父女相依为命。
这偌大的宗门,冰冷的石殿,因着这小小的人儿,才有了烟火气,有了温度。
我会带着她去讲武堂,让她坐在最前面,听长老们讲解玄气运转之法;会在她被同龄人因她有个“怪脾气”的长老爹而嘲笑时,默默记下那些孩子的样貌,回头找个由头让他们的师尊多加三倍功课;会在深夜,看着她熟睡后还微微蹙起的眉头,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揪紧。
我那时只是识魂境初期,在这宗门里,不高不低,护着她,刚刚够用。
我常想,就这样吧,看着她慢慢长大,看她突破淬体,明心,或许有一天,她能走到比我更远的地方。
我从不奢求她名动大陆,只愿她平安喜乐。
直到那一天。
我只是离开去执行一个并不算危险的任务,只是三天。
回来时,迎接我的不是女儿扑过来的身影,而是弥漫在庭院里,怎么都散不去的血腥气。
她倒在练功房的门槛上,小小的身体蜷缩着,胸口一个焦黑的窟窿,残留着仇家特有的阴毒玄气。
她甚至没来得及跑出多远。凝玄境三重,在那蓄谋已久的袭击面前,脆弱得如同纸糊。
我的世界,在那一刻,崩塌了。
所有的色彩、声音、温度,都随着那逐渐冰冷的小手一同流逝。
脑海里只剩下她最后可能发出的,未能喊出口的“爹爹”。
悔恨像毒藤,缠绕心脏,勒得我无法呼吸。
为什么不再强一点?
为什么没能提前察觉?
为什么…要留下她一个人?
我抱着她,在已然成为废墟的庭院里,坐了整整七天七夜。
直到宗门的人强行将我拉开,准备将她下葬。
不。不能就这样结束。
我将她安置在千年玄冰棺中,以秘法封存。
然后,我把自己变成了一个只知道修炼的疯子。
仇恨是燃料,悔恨是鞭子。
我抛弃了所有温情,所有杂念,眼中只剩下变强,变强,再变强!
我要拥有足以颠覆生死的力量!
或许是上天垂怜我这可怜虫,又或许是极致的执念真的能感动命运。
我得到了一场惊天造化——在一处上古遗迹中,我融合了一道残缺的远古强者传承,并找到了一页记载着逆天秘法的紫黑色书页。
我的修为在短短数十年间,以一种近乎自毁的方式疯狂攀升,突破破灵,跨越造化,直达生死境大圆满!
凌空而立,俯瞰山河,曾经遥不可及的境界如今在我脚下。
但我心中毫无喜悦,只有一片冰冷的死寂。
我翻开了那页诡异的紫黑色书页,上面用古老的文字记载着一种名为“万灵血珠”的邪物。
书页上言,集万灵血气凝珠,拥有多项逆天能力,其中一项,便是能极大增强生死境大圆满强者对生死法则的干预能力,虽仍需付出形神俱灭的代价,但成功几率将大大提升。
这,正是我所需!
以此珠之力,辅以我生死境大圆满的修为,再结合我早已构思好的方法,或许就能铸造出那支能沟通阴阳、判定生死的——判官笔!
......
......
......
光芒敛去,羽毛笔恢复了平静,但那股萦绕不散的古老怨念与不甘,似乎更加清晰了。
苏沐寒怔怔地看着手中的笔,脑海中那名为黄错的父亲绝望而执拗的身影,与眼前印香痕偏执守护剪霜的模样,诡异地重叠了一瞬。
对面的印香痕,在那光芒亮起时,身体几不可查地晃动了一下。
她死死盯着那支判官笔,又猛地看向剪霜,眼神中的疯狂褪去些许,流露出一种更深沉的、近乎绝望的哀恸。
“生死…法则…”她喃喃自语,“干预…代价…”
望兮与燕语竹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震惊。
他们通过刚才的异象,虽未能如苏沐寒那般清晰感知黄错的记忆,却也隐约捕捉到了那涉及生死法则的磅礴执念与那“万灵血珠”的邪恶气息。
“印香痕,”祝昭然上前一步,赤狐耳因紧张而微微抖动,她握紧了手中的「炽炎剑」,声音带着她自己都未察觉的缓和,“你…你也想‘救’剪霜前辈,对吗?就像…就像刚才我们‘看’到的那位父亲一样?”
印香痕猛地抬头,红衣在苍白冰川映衬下,艳烈得惊心,又孤独得刺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