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铜面具下的呼吸平稳得如同深潭止水,夜无影的身影融入镇南王府后院的阴影中,像一片被风遗忘的枯叶。檐角铁马在夜风中发出细碎声响,恰好掩盖了他揭开瓦片时的细微动静。三天前那场针对陛下的刺杀仍历历在目,淬毒的弩箭擦着龙袍掠过的瞬间,他第一次在那位铁血帝王眼中看到了除冷冽之外的情绪——不是恐惧,而是对苏轻烟安危的担忧。
我伏在横梁上,看着下方灯火通明的书房。檀香与血腥气诡异地交织,那是南国太子心腹张丞相独有的熏香配方,混杂着昨夜清洗不净的血迹。三天前那十二名死士的尸体早已处理干净,但在我眼中,那些喷溅在梁柱上的血痕仍在发出无声呐喊。指尖轻抚腰间青铜面具,冰冷的金属触感让躁动的杀意渐渐平复。陛下说过,在找到幕后主使前,任何冲动都是对死者的亵渎。
张丞相的身影在书案后晃动,狼毫笔在竹简上沙沙作响。月光透过窗棂,在他鬓角染霜的发丝上镀了层银边,谁能想到这位以清正闻名的老臣,袖中竟藏着淬毒的短刃?我注意到他左手小指微微蜷缩——那是常年握持弓弩留下的旧疾,与刺杀现场留下的弓弩痕迹完全吻合。
三更梆子响起时,我如狸猫般坠地。靴底特制的软毛垫让落地声轻得如同猫爪落地。书架后暗格的机关比预想中简单,或许张丞相从未想过有人能绕过十八处明哨暗卫潜入这里。密道阶梯上凝结的露水在指尖化为冰晶,这是南疆特有的寒玉髓,只有皇室宝库才有储量。
潮湿的通道尽头传来水滴声,像极了我童年记忆里那口枯井的回响。青铜面具下的瞳孔骤然收缩——石壁上凿刻的纹饰与我面具内侧的纹路如出一辙,都是南国皇室特有的玄鸟负日图腾。十二年前那个雪夜,我从死人堆里爬出时,这面具就焊在脸上,如同第二层皮肤。
密室中央的紫檀木匣泛着幽光。匣内锦缎上静静躺着半枚玉佩,龙纹断裂处的缺口形状,竟与我贴身收藏的半枚完美契合。指腹抚过冰凉的玉质,断裂边缘的摩挲感唤醒了沉睡的记忆碎片:
五岁那年的宫宴,穿龙袍的男人将同样的玉佩塞进我手中,温热的血滴落在龙睛上,晕开如朱砂痣。活下去,去找萧...后面的话语被宫门外的厮杀声吞噬。我躲在盘龙柱后,看着戴着青铜面具的侍卫将我裹进沾血的披风,面具上的玄鸟纹饰在宫灯映照下,翅尖仿佛在滴血。
玉佩合二为一的瞬间,匣底暗格弹开,露出卷泛黄的布帛。冷月心传来的密报说得没错,张丞相不仅是太子党羽,更是当年负责清君侧的刽子手。布帛上的名单里,全族被朱笔勾销,唯有长子夜凌云标注着已处决——这个名字像淬毒的冰锥刺进太阳穴。
通风口传来巡逻队的脚步声,我将玉佩揣入怀中,布帛在掌心化为灰烬。面具下的唇角勾起冷冽弧度,原来我不仅是陛下的暗影利刃,更是南国皇室遗孤。十二年前那场宫廷政变,太子党羽不仅血洗了夜氏一族,更嫁祸给忠心护主的禁军统领——我的父亲。
撤离时路过假山,我听见张丞相与黑衣人密谈。那面具小子越来越碍眼...话音未落,一支羽箭已穿透他的咽喉。我隐在梅树后,看着那名黑衣人摘下面罩——竟是冷月心手下的密探。看来陛下早已布下天罗地网,我不过是这局棋中最锋利的那颗暗子。
跃出王府高墙时,半枚玉佩在怀中温热如昔。今夜的发现像把双刃剑,既解开了身世谜团,又将我推向更危险的漩涡。青铜面具反射着残月寒光,我知道从今夜起,夜无影不再只是为陛下而活。
回到禁军暗卫营时,晨露已打湿肩头。陛下书房的灯仍亮着,窗纸上的身影专注批阅奏折,全然不像刚经历过刺杀的帝王。我将整理好的密报放在窗台上,玉佩的棱角硌着肋骨,提醒我肩负的双重使命。
檐角铁马再次响起,这次我听出了其中暗藏的摩斯密码——冷月心在传递新的指令。转身没入黑暗前,我最后望了眼那扇窗,青铜面具下的目光第一次有了温度。或许狼系的坚韧与狮系的决绝,本就该在这乱世中相辅相成。
夜风吹过校场的旌旗,将血腥味送往皇城深处。我知道南国太子的死期近了,而我的复仇,才刚刚开始。青铜面具在月光下泛着冷光,如同十二年前那个雪夜,照亮我走向深渊的第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