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急,” 孟柳氏笑着摆手,“孩子眼下还是以读书为重,亲事的事不忙。”
“那怎么能不急?” 二阿婆却不肯罢休,掰着手指头说,“好姑娘可不等人,总得慢慢挑着看,这相看也得费些时日呢……”
见孟柳氏不搭腔,二阿婆又把话题往二狗子三狗子身上扯:“还有这小哥俩也是顶顶好的,你这几个孙子啊,真没白生……”
说了孙子,避免不了想到孙女,二阿婆话头一转:“你那大孙女咋打算的?要我说啊,还是尽快找个人配出去最好,留来留去留成仇了。”
又扯到大孙女身上!
孟柳氏不耐烦地转移话题:“二大姐这时候过来,家里不做晚饭吗?”
“嗨,中午还有剩的,等下热一热就成。” 二阿婆摆了摆手,目光却在屋里溜了一圈,忽然压低声音凑近孟柳氏,神神秘秘地说:“我刚从你老大家那过来,他们收拾的那小院看着真不错。就是我上那儿去,他们还以为我是替你们来喊他们一家子过来吃饭的呢!”
这话一出,堂屋里霎时静了下来,连灶房隐约传来的动静都仿佛被隔绝了。
端坐在一旁的大狗子,眼底飞快地掠过一丝难以掩饰的厌恶。
刚才家里杀鸡时,他瞥见二阿婆鬼鬼祟祟地从院子外晃了过去,当时还没多想,原来竟是跑到大伯家去通风报信,搬弄是非了!
这副嘴脸,实在让人不齿。
二狗子和三狗子脸上的笑意也没了,只是他们的厌恶更阴晦。
二阿婆像是全然没留意满屋子人各异的脸色,自顾自叹了口气,语气带着几分熟稔:“你们一家子好不容易凑齐了,咋不叫上老大他们一家过来一起吃团圆饭?”
大狗子一脸疑惑地看向孟老爹和孟柳氏:“孙儿正想问,回来小半天了怎么没见到大伯和大伯母?我还给六狗子和小狗子带了他们爱吃的糖葫芦。”
二狗子和三狗子也跟着望向阿爷阿奶,眼里满是茫然,不明白家里怎么突然就分家了。
孟老爹淡淡地说了把孟老大一家分出去的事。
大狗子心里虽有诸多疑问,当着外人的面却没多问。他太了解自己的父母和三叔三婶了,没分家时就总不乐意大伯家的两个堂弟多吃两块肉,更别说如今分了家。只是这些事,没必要在外人面前说开。
“大伯刚分家出去……” 大狗子语气恭敬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强硬,“按情理该是我们先去大伯家问安。只是我和弟弟们刚从学堂回来,行李都还没拾掇利落。等明天歇过来了,我们兄弟几个再一同过去才合规矩。”
孟柳氏赶紧接话,顺着孙子的话头帮腔:“就是这个理!他们是小辈,又是做弟弟的,理当主动上门见礼。这一路从学堂赶回来,孩子们刚坐下跟我和他阿爷说上几句体己话,眼瞅着马上要吃饭了,今晚让他们好好歇一晚,明天过去才妥当。”
二阿婆没看到自己预想中的慌乱场面,反倒被祖孙俩你一言我一语堵得哑口无言。她脸上那点热络劲儿像被冷风刮过似的渐渐散了,嘴角的笑意僵在那里,讪讪地扯了几句闲话就寻个由头走了。
望着二阿婆的背影,孟柳氏心里越发不得劲。想到大儿子一家知道家里杀鸡却没被喊来吃饭,而这鸡还是六狗子和小狗子养大的,她轻轻叹了口气,看着孟老爹欲言又止。
大狗子见状,忙说要去收拾行李领着两个弟弟离开了堂屋,把空间留给了孟老爹和孟柳氏。
几个孙子刚走出堂屋,孟柳氏就急忙开口:“当家的,要不…让大狗子去喊老大一家过来吃饭吧?”
孟老爹望向屋外,见大孙子正走向他二儿子孟老二,幽幽地道:“要叫,也不该是我们去叫。”
他们当父母的,自然可以去叫。可两个儿子和儿媳明摆着不乐意,这时候叫老大一家回来,岂不是等着看他们的脸色?
这不是给人添堵,平白增添矛盾么!
孩子大了,由不得他们咯!
孟老二挑水回来,大狗子快步上前接过水桶往水缸里倒水。
“爹,怎么突然把大伯一家分出去了?” 他一边收拾着水桶,一边低声问道。
孟老二朝堂屋里坐着的父母瞥了一眼,放下担子便拉着儿子避到一旁,将孟老大执意要接回荞妹,而后他与老三顺势提出分家的事简略说了一遍。
“我跟你说这些,只是让你心里有个数。你只管专心读书考功名,爹和娘绝不会让任何事耽误了你。”
“可是……” 大狗子还想再说些什么。
“没有可是。” 孟老二打断他,语气坚定,“我们去问过隔壁村的王秀才了,他说若是名声有碍,会影响主考官判卷。我们不能让任何人坏了你们的前程。”
可这样做,终究是不对的啊!
大狗子心里明镜似的,知道大姐姐当初为何去做了童养媳,也能理解父母的顾虑,可心里头就是堵得慌,过意不去。
大伯和大伯母待他们兄弟几个向来极好,他们去读书,六狗子和小狗子没读他们也从来没有怨言。
他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满肚子的话都堵在喉咙里憋得胸口发闷。
老二媳妇远远瞧见父子俩低声说话,悄悄凑到一旁听着,这时忍不住直接开口:“大狗子,你往后可别跟荞妹接触了。那丫头晦气得很,沾上了指不定要倒什么霉!”
“娘!” 大狗子无奈地唤了一声,随即又恭敬地道:“爹娘,大姐姐回来的时候我们不在,如今我们既已到家,等下我便领着弟弟们去请大伯一家过来吃饭……”
“不行!” 老二媳妇厉声打断,反应过来自己声音过大,忙又压低声音,“你们不能跟荞妹同坐一张桌子吃饭,更别跟她待在一个屋子里。你是不知道,前几日六狗子和小狗子跟她凑到一块儿,当天晚上就发起高烧,连夜请了老郎中来看呢!你们明年就要下场应试,这节骨眼上更要小心再小心。你要是被她连累没考上,那就亏大了。”
大狗子被母亲念叨得头皮发麻。
自从夫子说他明年可以下场后,母亲就一直紧张过度,凡事都往 “影响功名” 上靠。
“娘,我去整理行李了。”他实在听不下去只能寻个由头避开。
孟老爹看见大狗子回了房间,无声地叹了口气,对身旁的孟柳氏道:“你去看看,切半只鸡送过去给老大那边。”
孟柳氏犹豫了一下,起身往厨房走去。
老二媳妇刚回到厨房,见孟柳氏进来,不由得愣了一下:“娘?您怎么进来了?”
“鸡炖好了吗?我切半只给老大家送去。”
孟柳氏开门见山。
孟老二媳妇和老三媳妇对视一眼,脸上都露出不情愿的神色。
老二媳妇磨磨蹭蹭地揭开锅盖,老三媳妇则在一旁斟酌着开口:“娘,那鸡腿和鸡翅能留下来吗?大狗子他们兄弟四个,一人一个正好。以前家里杀鸡,鸡腿也都是给他们吃的……”
老二媳妇也故作恍然道:“娘早说要给大哥送我们就多杀一只鸡了,这样给大哥半只,孩子们也能吃个痛快。” 说着,她拿起筷子往鸡身上一戳,见还有血水冒出来,便笑着道:“您看,鸡还没熟透呢!”
老三媳妇也顺着话头,望着外面渐渐暗下来的天色道:“等这鸡炖熟了,大哥一家怕是早就吃过晚饭了。”
“那便留着,让他们明天再吃。” 孟柳氏一眼就看穿了两个媳妇的心思,不再多言,直接做了决定。
说得真好听,有心的话杀鸡的时候就该问一句,也不用自己开这个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