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把最后一口油条咽下,脆屑还留在唇边,猫已经踮着脚尖过来,尾巴一甩,像替你擦嘴的餐巾。
窗台上的阳光厚得可以切块,你伸手想捞一块放进口袋,指尖却先碰到胸口那枚乳白色纽扣——
“咔。”
轻轻一声,像有人把天气频道拨到了“私人定制”。
纽扣表面浮出一行淡金色的字,随风晃动:
“今日局部有‘小时候的味道’,请注意查收。”
字刚显完,一股风就钻进屋子,带着淡淡的粉笔灰、泡泡糖、还有刚削开的铅笔香。
你嗅了嗅,肚子居然咕噜起来——不是饿,是馋,馋那些早已停产的零食、停办的课间、停用的旧校徽。
猫竖起尾巴,像根天线,冲你“喵”地报告:“信号良好,可以出发。”
出发?去哪?
你正想问,纽扣再次“咔”地弹起,竟从中间裂成两半,像掰开的饼干,里面没有夹心,只有一条极细的光梯,梯身写着“微型专线”,梯尾伸进窗外,一路通到对面楼房的屋顶。
那屋顶你熟,是小时候的秘密基地,曾用来囤玻璃弹珠、折好的纸飞机、以及不敢递出的纸条。
光梯软得像煮熟的面条,却弹性十足。你一脚踩上去,梯身立刻托住你,像在说“放心踩,我保险够”。
猫紧随其后,尾巴扫过光梯,扫出一串小星星,挂在梯旁当护栏。
三步并作两步,你登上屋顶——
确切说,是“屋顶的屋顶”。
因为整个天台被等比例缩小,缩成一块方糖大小,方糖上刻着极细的纹路:跑道、旗杆、跳房子格子,甚至当年你用粉笔写的“某某是猪”都还在,只是字被风吹淡了。
方糖屋顶旁,摆着一台老式收音机,天线是两根吸管,外壳用泡泡糖糊成,旋钮是话梅糖,刻度却不是频道,而是年份:
2008、2011、2015……2025。
收音机自己“咔哒”一声,旋钮转到2012,那是你小学毕业的年份。
天线顶端亮起绿灯,像说“收讯良好”,随后喇叭里传出“沙沙”声,像有人抖开一张巨大的糖纸,接着——
“天气预报开始。”
“今天,局部地区有‘第一次逃课’,阵风3级,吹来的方向是操场西侧的破洞围栏,请注意心跳加速。”
“上午时段,‘老妈的唠叨’有短时强降,雨量中等,记得带伞,伞要透明的,方便偷看雨中的暗恋。”
“午后,‘小卖部的冰汽水’持续供应,气温凉爽,适合与同桌分享同一根吸管。”
“夜间,‘毕业照闪光灯’可能出现一次,亮到刺眼,请提前练习微笑,以免留下遗憾。”
广播一条一条念,屋顶一条一条长。
跑道升起来了,旗杆立起来了,连当年被你踩断的跳房子格子都自动补齐,颜色鲜艳得像刚刷的漆。
你站在缩小版的天台中央,仿佛一脚就能踏回2012。
猫跳上收音机,尾巴当指针,在刻度上扫来扫去,每扫一年,屋顶就变换一季:
2013,暴雨,你躲在楼梯间分辣条;
2016,运动会,你给接力赛递错道,导致全班倒数第一;
2019,深夜宿舍,你用老年机给暗恋的人发“晚安”,对方回“嗯”,你高兴到凌晨三点。
最后,尾巴停在2025,广播里传出温柔的女声:
“此刻,局部有‘成年后的你’误入微型世界,请保持童心,以防被风吹散。”
话音落,纽扣在你胸口“叮”地合上,光梯缩回,屋顶停止生长,只剩那块方糖大小的小天台,静静躺在掌心。
收音机“啪”地盖上了盖,泡泡糖外壳开始融化,化成一张薄薄的糖纸,糖纸上浮起一行小字:
“天气预报结束,纪念品:方糖屋顶一块,功能:
1. 紧急加糖,生活太苦时舔一口;
2. 放大回忆,只要捏在手心,就能回到广播里任意一年;
3. 自动更新,每年今日,自动补充新的天气。”
你把方糖屋顶放进外套暗袋,猫跳上肩头,尾巴扫过你的鬓角,扫出一句极轻的“喵”:
“该回家啦,外面风大,别把小时候吹跑。”
你点点头,转身往光梯走,刚抬脚,收音机里忽然又冒出一句补充预报:
“今夜到明晨,‘梦里有猫’概率百分之百,伴有轻微心跳加速,属正常现象,请安心入睡。”
你笑出声,笑声惊动天边的云,云像被撕开的,飘下一阵细细的糖霜,落在头顶,像给今天撒了一层糖粉。
光梯收回,纽扣恢复平整,只剩胸口一点微凉,提醒你这趟“微型专线”真的发生过。
你回到卧室,猫跟着跳上床,尾巴圈成一只圆,刚好围住那块方糖屋顶。
你躺下,把糖纸捏在手心,糖纸边缘轻轻割了一下指尖,却不疼,反而痒,像提醒:
“别忘啦,明天还有新的天气。”
你闭眼,轻声答:
“记得,我会把星星盖好,也会把自己盖好。”
猫呼噜三声,像给广播配结束曲。
窗外,风停了,糖霜落在窗台,积成一条极细极细的白线,像给黑夜拉上了拉链。
你睡去,手里握着整个屋顶,以及屋顶上所有年份的风。
心跳慢慢平稳,像收音机拧到最小声,
“沙沙——”
最后一声,归于静。
夜,彻底合上了。
但你知道,只要轻轻一捏那颗方糖,
天气预报,随时会再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