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空低垂,仿佛触手可及,却冰冷得不带一丝温度。黑色的大海无声涌动,泛起的不是白色的浪花,而是幽幽的、如同亡灵低语的暗蓝色磷光。海浪拍打着脚下这片仅百米见方的苍白沙滩,发出粘稠而压抑的声响,每一次冲刷,都让沙滩的边缘剥落些许,融入那无边的墨色之中。
孤寂。绝对的孤寂。
除了海浪声,这里没有任何生命存在的迹象,连风都带着死寂的味道。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咸腥气,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类似信息彻底沉寂后的虚无感。
林墨扶着几乎完全脱力的苏晚晴,站在沙滩中央,环顾这片被墨海与星空包围的绝地。刚刚脱离镜廊的惊险还未平复,更深的茫然便已袭来。
这里又是哪里?档案馆的另一个层面?还是完全不同的某个空间?
“能量场……检测不到任何活性。”苏晚晴靠在他身上,声音微弱得几乎被海浪声淹没,“这片海……是死的。连最基本的信息交换都停止了。”她脸上的暗红裂痕在星空的微光下显得格外刺目。
林墨的心沉了下去。一个连信息都停止流动的“死寂之海”?这听起来比充满危险的区域更加可怕。他们像被放逐到了一切意义的尽头。
他尝试感知体内那躁动的混沌能量,发现它们在这里也变得异常“安静”,仿佛被这片死寂的大海所压制,只是潜伏在手臂深处,传来阵阵隐痛。
没有方向,没有线索,没有敌人,也没有希望。只有脚下这片正在被缓慢侵蚀的沙滩,和那片吞噬一切的墨色海洋。
时间一点点流逝,绝望如同冰冷的海水,慢慢浸透四肢百骸。苏晚晴因为精神和身体的双重透支,再次陷入半昏迷状态,蜷缩在林墨身边,呼吸微弱。
林墨坐在沙滩上,将她护在怀里,望着那片无边无际的黑暗,第一次感到了比面对任何强敌时更深的无力。所有的挣扎和牺牲,似乎最终都指向了这片虚无的终点。
难道这就是他们的结局?在这被遗忘的角落,伴随着文明的余烬,悄无声息地湮灭?
就在他意识也开始模糊,即将被这片死寂同化时,他的目光无意中扫过海面。
一点微光。
在极远处,那纯粹的黑与暗蓝磷光交织的海平线上,出现了一点极其微弱的、稳定的纯白色光点。
不是星光,星光不会如此低垂且稳定。也不是磷光,磷光是幽蓝而跳跃的。
那光点很小,却很坚定,如同黑夜中唯一的灯塔。
有东西!
林墨猛地精神一振,几乎是踉跄着站起,死死盯着那个光点。是岛屿?还是……船?
他努力集中目力,但那光点实在太远了,除了能确定它的存在和位置,无法分辨更多细节。
“晚晴!看那边!”他激动地摇晃着苏晚晴。
苏晚晴被唤醒,顺着他指的方向,也看到了那个光点。她灰色的眼眸中,也重新燃起了一丝微弱的火苗。
“有……东西。”她喘息着说,“但是……我们怎么过去?”
这片墨海死气沉沉,蕴含着未知的危险,绝不可能泅渡。沙滩上除了苍白的沙子,空无一物。
林墨焦急地环顾四周,目光最终落在自己空空如也的防护箱上。箱子已经彻底报废,金属外壳布满裂纹。他心中一动,猛地将箱子拆开,扯下几块较大的、相对平整的金属板。
他又看向沙滩上被海浪冲上来的一些异常轻盈、如同黑色泡沫般的凝固物质。他捡起一块,入手极轻,质地坚韧,似乎能浮在水面上。
一个简陋的想法在他脑中形成。
“我们做个小筏子!”他说道,开始用手头的材料忙碌起来。用金属板作为骨架和连接,用那些黑色的泡沫物质作为浮材。没有工具,过程笨拙而艰难,双手被锋利的金属边缘划破,渗出的鲜血滴落在苍白的沙子上,显得格外刺目。
苏晚晴也想帮忙,但她实在太虚弱,连站起来都困难,只能靠在一边,用微弱的精神力感知着材料的特性,给出一些极其细微的调整建议。
【结构稳定性……低于最低安全阈值……航行风险……极高。】终端意识冰冷地评估着。
“我们没有选择!”林墨咬着牙,将最后一块黑色泡沫绑扎固定。一个看起来随时会散架的、勉强能容纳两人蹲坐的简易筏子,终于完成了。
他小心翼翼地将筏子推入海中。墨色的海水仿佛有生命般,轻轻托住了它,没有沉没。这让他稍微松了口气。
他转身,将苏晚晴抱起,轻轻放在筏子中央,自己则蹲在边缘,用一块稍大的金属板作为船桨。
回头最后看了一眼那片正在缓慢缩小的苍白沙滩,林墨深吸一口气,用“船桨”奋力划动粘稠的海水。
简易筏子晃晃悠悠,极其缓慢地,朝着远方那一点纯白的光明,驶入了无边的黑暗之海。
身后,是逐渐远去的、唯一的立足之地。
前方,是未知的希望,亦或是更深沉的绝望。
墨海孤舟,载着文明最后的余烬与两个挣扎的灵魂,向着那唯一的光点,开始了命运未卜的漂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