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向一直沉默不语的谢流光:“夫人以为,该如何接待这位国舅爷?”
谢流光抬起眼,眸光清冷:“既然是陛下赏赐,自然要恭敬迎接,妥善安置。只是……”她话锋一转,“北地苦寒,比不得京城繁华。国舅爷金尊玉贵,若是在此地染了风寒,或是水土不服,生了病,那也是无可奈何之事。至于劳军,将军自会安排,定让将士们感念陛下天恩。”
她语气平和,甚至带着一丝恭顺,但话里的意思,却让在场众人眼睛一亮。
萧长恂嘴角微不可察地勾起一丝弧度。他明白了谢流光的意思。明面上,礼仪周到,让人挑不出错处。暗地里,可以让这位国舅爷“主动”感受到北地的“艰苦”和“危险”,让他自己待不下去。而劳军的过程,自然是由他们掌控,既可以展示军威,也可以掩盖真正的实力。
“甚好。”萧长恂点头,“接待事宜,便交由夫人统筹。”
谢流光屈膝应下:“妾身遵命。”
钦差队伍抵达那日,北地飘起了细碎的春雪。
董璋坐在装饰华丽的马车里,看着车外略显荒凉肃杀的景象,以及道路两旁虽列队迎接、却眼神彪悍、透着杀气的北地士兵,心中早已没了出发时的得意,反而有些惴惴不安。
谢流光并未亲自出迎,只派了府中得力管事和几位将领夫人,在将军府门外按礼制迎接。安排的住处虽是将军府内最好的客院,但陈设古朴,远不及京城奢华,地龙烧得也不甚暖和,董璋当晚便觉得有些鼻塞。
接下来的几日,萧长恂亲自陪同董璋“检阅”军队。
校场之上,北地将士操练起来,杀声震天,刀光剑影,凛冽的杀气几乎凝成实质,让养尊处优的董璋两股战战,面色发白。
所谓的“劳军”,也完全由萧长恂的人安排,董璋甚至连和普通士兵说句话的机会都没有。
谢流光则在府中设宴款待董璋及其随从。
宴席规格不低,但菜肴多是北地风味,粗犷实在,与京城精致细腻的菜式大相径庭。
席间,几位作陪的将领“不经意”地谈起与狄戎作战时的惨烈,刀光剑影,血肉横飞,听得董璋食不下咽。
不过三四日光景,董璋便以“感染风寒,身体不适”为由,向萧长恂提出辞行,连原本计划中要去几处边境关隘“看看”的行程都取消了。
萧长恂“关切”地挽留了几句,见他去意已决,便“无奈”地准备仪仗,恭送钦差。
临行前,董璋到底没忘记试探一句:“萧将军镇守北地,劳苦功高。陛下时常挂念,只望将军能永葆忠心,勿负皇恩。”
萧长恂面色不变,拱手道:“请国舅爷回禀陛下,臣,谨守北地,乃分内之责。只要陛下不负臣,臣必不负陛下。”
这话,答得滴水不漏,却又意味深长。
送走如释重负的董璋一行,将军府似乎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但所有人都知道,这平静之下,是更加汹涌的暗流。新帝的试探被挡了回去,绝不会善罢甘休。下一次来的,恐怕就不是劳军的钦差,而是问罪的兵马了。
谢流光站在廊下,看着董璋车队消失的方向,轻轻拢了拢披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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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璋在北地的“劳军”之行,如同一颗石子投入深潭,未能掀起预期的波澜,反而灰溜溜地铩羽而归。
消息传回京城,朝堂之上,端坐龙椅的景和帝脸色铁青,董太后凤眸含煞,殿内气氛压抑得令人窒息。
“废物!”景和帝将一方上好的端砚狠狠掼在地上,墨汁四溅,“那萧长恂,拥兵自重,目无君上!还有他那夫人谢氏,一介女流,竟也敢如此怠慢国舅!他们眼中,还有没有朕这个皇帝!”
董太后捻着佛珠,声音冰冷:“皇帝息怒。萧长恂狼子野心,昭然若揭。如今他北境新胜,士气正旺,又有嫡子稳固后方,自然不会将我们放在眼里。董璋此行,虽未成事,却也探明了其态度。此人,留不得了。”
“母后的意思是?”
“下旨,削藩。”董太后吐出两个字,带着不容置疑的杀意,“以其怠慢钦差、拥兵自重、私扩军备为由,削去其镇北将军封号,命其即刻交出兵权,入京待参。若敢抗旨,便是谋逆,天下共讨之!”
这道旨意,如同出鞘的利剑,直指萧长恂咽喉。削去名分,收缴兵权,无异于自断手足,任人宰割。这已不是试探,而是图穷匕见,逼他造反!
圣旨由新任的兵部侍郎,董太后另一心腹,带着数百禁卫,“护送”着前往北地。这一次,不再是劳军的赏赐,而是问罪的铁蹄。
消息比圣旨更快一步传到北地。
将军府议事厅内,气氛凝重如铁。麾下将领个个怒发冲冠,杀气盈室。
“狗皇帝!欺人太甚!”
“将军!反了吧!这鸟气,老子受够了!”
“对!反了!打进京城,将军坐那龙椅!”
群情激愤,声浪几乎要掀翻屋顶。
萧长恂端坐主位,面沉如水,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扶手,目光锐利地扫过一张张激愤的脸庞,最后,落在坐在他身侧稍后位置的谢流光身上。
她今日穿着一身沉静的靛蓝色衣裙,发髻简约,只簪了一支白玉簪,怀里抱着安静玩着手指的萧承曦。
在这满是肃杀之气的环境中,她母子的存在,像是一方宁静的港湾,却又奇异地与这紧张的氛围融合在一起。
感受到他的目光,谢流光抬起眼,与他视线交汇。她没有说话,只是微微颔首,眼神平静而坚定。
萧长恂心中一定,抬手压下了众人的喧哗。
“圣旨将至,诸位以为,该当如何?”他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副将张奎第一个吼道:“这还用问?打他娘的!咱们北地儿郎,可不是吓大的!”
“打,自然要打。”陈珹捻须道,“只是,需有个名目。公然抗旨,终究落人口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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