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这是将军特意让人从南边快马送来的新鲜蜜橘,最是开胃,您尝尝?”锦书剥开一个金黄饱满的橘子,递到谢流光面前。
谢流光正倚在窗边的软榻上,手中拿着一卷书,目光却落在窗外院角一株覆雪的寒梅上。她接过橘子,取了一瓣放入口中,酸甜的汁水在舌尖漾开,压下了一丝泛起的恶心。
“味道不错。”她淡淡道,随即放下书卷,看向锦书和墨画,“近日府外可有什么风声?废院那边,有什么动静?”
墨画上前一步,低声道:“回夫人,府外各方得知您有孕,贺礼络绎不绝,将军命人都登记造册,收入外库了。至于废院……”她顿了顿,声音更低,“看守回报,柳氏依旧疯疯癫癫,时常胡言乱语,或是又哭又笑。送去的饭食时好时坏,她也浑不在意,人瘦得脱了形,怕是……撑不了太久了。”
谢流光闻言,眼中并无半分怜悯,只有冰冷的了然。柳轻柔那种人,怎会甘心就此了结?越是看似疯癫落魄,越可能是在掩饰真正的图谋。她绝不会相信柳轻柔会坐以待毙,安静地死在那个废院里。
“告诉看守的人,不必苛待,但也绝不可松懈。她的一举一动,每日吃了什么,说了什么梦话,都要详细记下,报与我知。”谢流光吩咐道,指尖无意识地划过书页,“还有,留意近日与废院有过接触,哪怕只是远远望过一眼的人,无论是府内还是府外。”
“是,夫人。”
正说着,院外传来丫鬟的通报声,说是周姨娘和赵姨娘前来请安问福。
周姨娘和赵姨娘是萧长恂早年纳的妾室,出身不高,性子也算安分,平日里并不起眼。谢流光掌家后,对她们虽不亲近,却也未曾苛待,份例用度一概按规矩发放。
谢流光眸光微闪,道:“请她们去西次间稍坐,我片刻便来。”
锦书一边替她整理略显宽松的衣袍,一边低声道:“夫人如今身子重,何必见她们?”
谢流光由她扶着起身,语气平静:“正因身子重,才更要见。总要让人知道,我虽安心养胎,但这府里的风吹草动,依旧瞒不过我的眼睛。”
西次间里,周姨娘和赵姨娘见谢流光进来,连忙起身行礼,态度恭谨中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的热情。
“给左夫人请安。听闻夫人大喜,妾身们特来道贺,愿夫人早日为将军诞下麟儿。”周姨娘年纪稍长,说话也更为周到些,奉上两个精致的锦盒,“这是妾身一点心意,是两匹上好的软烟罗,料子极软和,给孩子做贴身小衣最是合适不过。”
赵姨娘也忙送上自己的礼,是一对小巧的金铃铛,说是给孩子戴着玩,讨个吉利。
谢流光让锦书收了,含笑道:“两位姨娘有心了,快请坐。”她目光在两人脸上轻轻扫过,周姨娘笑容得体,赵姨娘则略显局促。
丫鬟奉上茶点,谢流光只略沾了沾唇便放下,与二人闲话家常,问些日常起居可还顺心,份例用度可有短缺之类的琐事。
周姨娘一一答了,言辞间满是感激。赵姨娘则有些心不在焉,目光偶尔瞟向窗外。
谢流光将她的异样看在眼里,不动声色地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浮沫,状似无意地问道:“赵姨娘似乎有些心神不宁,可是有什么事?”
赵姨娘吓了一跳,手里的帕子绞紧,连忙摇头:“没……没有。只是……只是昨日听闻娘家一个远房表兄似乎惹上了些麻烦,心中有些记挂,扰了夫人清净,是妾身不是。”
“哦?是何麻烦?若需府中出面,姨娘但说无妨。”谢流光语气温和。
“不,不必劳烦夫人!”赵姨娘急急拒绝,脸色微微发白,“只是……只是一点小纠纷,想必……想必过几日便好了。”
谢流光见她如此,也不再追问,只淡淡一笑:“既如此,姨娘宽心便是。若真有事,莫要自己扛着。”
又坐了片刻,周姨娘便识趣地拉着赵姨娘起身告退了。
送走二人,谢流光的脸色淡了下来。
“墨画,”她吩咐道,“去查查,赵姨娘那个所谓的远房表兄,究竟惹上了什么麻烦。要快,要隐秘。”
不过半日,墨画便带回消息。
“夫人,查到了。赵姨娘那表兄,是个嗜赌的破落户,前些时日在城南的昌乐坊欠下了大笔赌债,被人扣下了。昨日赌坊的人放出话来,若三日内还不上钱,便要卸他一条胳膊。赵姨娘私下变卖了些首饰,也只是杯水车薪。”
谢流光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冷意。赌债?这倒是个拿捏人的好把柄。
“可知那昌乐坊背后是谁?”
“表面上看是个当地混混,但奴婢顺着线查了查,其背后似乎……与柳家一个被边缘化的旁支,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墨画语气凝重。
柳家!
谢流光心下了然。柳承宗虽然为了利益倒向萧长恂,但柳家枝繁叶茂,难保没有对柳轻柔心存旧情,或是想借此生事、重新搅浑水的人!他们不敢明着来,便利用这些见不得光的手段,从这些不起眼的角落下手。赵姨娘性子软弱,又顾念亲情,正是最容易被人利用的棋子。
他们想通过赵姨娘做什么?在她饮食中下药?还是散布不利于她和胎儿的谣言?或是寻找机会,制造“意外”?
“夫人,是否要告知将军,处置了那赌坊和柳家旁支?”锦书问道。
谢流光摇了摇头,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不必。打草惊蛇,反而让他们藏得更深。既然他们想玩,那便陪他们玩玩。”
她沉吟片刻,对墨画道:“你拿我的对牌,去账房支一笔银子,数目刚好够还那赌债,找个可靠的生面孔,去昌乐坊将人赎出来。记住,要恰好被赵姨娘的人无意中看到。”
墨画眼睛一亮:“夫人的意思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