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不繁的意识彻底回归。裂痕边缘,符文的金芒与深处的黑暗依旧僵持,发出持续的低鸣。
拙锋横于膝前,剑身传来的冰凉触感让他心神稍定。他没有浪费时间,立刻按照混沌回响传授的法门,开始尝试那所谓的共鸣仪式。
他闭目凝神,内视自身。
那残破的神魂如同风中残烛,摇曳欲熄。他小心翼翼地引导着残存的神魂之力,将其化作千万缕比发丝更细的魂丝,缓缓探出体外。
虚空锚点静静悬浮在拙锋剑身之上,投下细碎而温暖的金色光芒,与他先前刻画的符文产生着微妙的共振。
魂丝谨慎地靠近那片金芒。
初时,一切顺利。金芒温和地包裹住魂丝,传来一种奇异的亲和感,仿佛久旱逢甘霖,他的神魂传来一丝极其细微的舒缓和滋养。希望刚刚升起,异变陡生。
当他的魂丝试图更进一步,透过锚点去触碰更深层次的虚空能量时,裂痕深处那沉寂的黑暗猛地躁动起来。
一股冰冷、死寂、充满腐蚀性的力量顺着魂丝的反向联系,骤然扑来。
“呃!”范不繁闷哼一声,身体剧烈一颤,脸色瞬间变得苍白。那感觉无法形容,仿佛将灵魂直接投入腐蚀性的酸液之中,每一缕魂丝都被灼烧出细小的缺口,带来钻心的剧痛。这种痛楚直接作用于神魂本源,远比肉体受伤更为酷烈。
膝前的拙锋发出一声急促的剑鸣,剑灵传递来强烈的担忧和警示。范不繁咬紧牙关,额头上青筋暴起,冷汗涔涔而下。他几乎要立刻切断所有魂丝的联系,退缩回自身。
就在他意志动摇的瞬间,虚空锚点的另一侧,那道熟悉的身影再次浮现。江婉的虚影比之前清晰了少许,她无法说话,只是静静地望着他,眼神里没有催促,没有焦虑,只有全然的信任和一种无声的鼓励。那目光穿越了虚空阻隔,直抵他心间。
不能放弃。为了她,也为了所有需要守护的人。范不繁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神魂被灼烧的痛苦,非但没有收回魂丝,反而更加集中精神,操控着那些受损的魂丝,再次尝试与虚空锚点建立更深层的联系。
他一遍又一遍地尝试,将混沌回响传授的法门运转到极致。每一次魂丝触及锚点核心,裂痕的黑暗力量便如期而至,疯狂地腐蚀灼烧他的神魂。
他的意识开始模糊,身体不受控制地轻微痉挛,全靠一股不屈的意志在强行支撑。
“方法无误,为何无法成功?”他在心中嘶吼,剧烈的痛苦几乎要撕裂他的理智。
混沌回响那苍老的声音似乎感知到他的困境,再次于他心间响起,带着一种亘古的平静:“凡骨之子,虚空能量并非温顺羔羊。裂痕的存在,扭曲了此地的法则,黑暗已将其污染。汝欲引清泉,须先涤荡污秽。然汝之力,尚不足以净化此等层级的侵蚀。”
这声音点醒了他。问题不在于法门,而在于环境。裂痕本身溢散出的黑暗能量,污染了周围的虚空能量,使得原本中性的能量变得极具攻击性和腐蚀性。他现在的状态,根本无法在抵御这种侵蚀的同时,完成精细的共鸣引导。
又一次尝试失败,更粗的一缕魂丝被黑暗力量咬断、吞噬。范不繁猛地睁开眼,噗地喷出一口鲜血,气息瞬间萎靡下去,眼前的景象都开始晃动。拙锋焦急地嗡鸣,剑身光芒闪烁,试图稳住他摇晃的身形。
他看向锚点另一侧的江婉虚影。她似乎也感受到了他承受的极限,虚影的脸上浮现出清晰的心疼与焦急,她微微摇头,嘴唇开合,虽然听不见声音,但范不繁读懂了她的话——停下。
不能再这样硬来了。继续下去,非但无法修复神魂,恐怕会彻底耗尽最后的本源,届时一切都将无可挽回。
范不繁艰难地抬起手,缓缓切断了所有探出的魂丝。那股腐蚀性的痛苦骤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神魂深处传来的无边空虚和剧痛后的麻木。他大口喘着气,汗水浸透了衣衫。
他失败了。混沌回响指出的明路,第一步他就无法跨越。裂痕的黑暗比他预想的还要顽固和强大。
他盯着那不断翻滚的黑暗裂痕,眼神却没有任何气馁,反而变得更加锐利。一条路走不通,那就换一条。
既然直接共鸣被污染的能量行不通,那么……
一个念头闪过脑海。他重新看向膝前的拙锋,看向剑身上那枚虚空锚点。
锚点本身似乎不受黑暗侵蚀的影响,依旧稳定地散发着纯净的金色光芒。或许,关键不在外部,而在于内部。在于这枚锚点本身,以及……承载它的拙锋。
混沌回响说过,凡尘真意源于本心。他的力量根基,从来不是外在的灵气,而是内心的意志与感悟。
拙锋与他心意相通,是他的本命之剑。如果无法净化外部的污秽,那么能否以自身和拙锋为基,构建一个内在的循环?
这个想法大胆而冒险,但似乎是目前唯一的可能。他将手掌轻轻覆在拙锋剑柄之上,闭上双眼,不再试图将魂丝探向外部虚空,而是将所有心神沉入体内,沉入与拙锋那无形的联系之中。
他尝试着引导那残存的神魂之力,不再外放,而是注入拙锋,通过剑身,再汇入那枚虚空锚点。
这一次,裂痕的黑暗毫无反应。因为他的力量根本没有外泄,而是在他与拙锋、锚点构成的内部体系中流转。
起初流转晦涩,他的神魂太虚弱,难以推动。但他坚持不懈,一点点地催动。渐渐地,一种微弱的、全新的共鸣感开始诞生。并非与外部虚空,而是与他自身的剑,与那枚由他刻画符文引出的锚点。
锚点吸收了他微弱的神魂之力,金光似乎明亮了那么一丝,反馈回一股同样微弱、却异常纯净平和的能量,缓缓滋养着他受损的神魂。虽然效果极其缓慢,远不如直接引动虚空能量来得迅猛,但却安全、稳定,没有半分痛苦。
有效!范不繁心中一震,看到了新的希望。虽然缓慢,但这是一条切实可行的路!
他全力维持着这内在的循环,感受着那一丝丝微不足道却真实不虚的修复。
就在这时,虚空锚点另一侧的江婉虚影,似乎也感知到了这微妙的变化。她的身影轻轻晃动了一下,变得更加凝实了几分。她注视着范不繁,眼中闪过一抹讶异,随即化为更深沉的温柔与肯定。她抬起手,虚虚地指向那枚锚点,又指向范不繁的心口。
范不繁看懂了。她是在肯定他的方向,告诉他,力量的真谛,始终在于自身。
他不再焦躁,沉下心来,全心沉浸在这缓慢的自愈过程中。他知道,这只是开始,距离彻底修复神魂还遥遥无期,但他已经找到了正确的路径。
裂痕的黑暗依旧在下方翻滚,威胁并未解除。
但此刻,范不繁的心中却比之前任何时刻都要安定。他握着拙锋,感受着那微弱却坚定的内在共鸣,目光穿过锚点,与江婉的虚影对视。
漫长的修复之路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