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痛残留的余波在四肢百骸中震荡,范不繁的意识如同沉入最幽深的海底,冰冷而滞涩。
江婉那带着哭腔的呼唤,像一根细若游丝的线,穿透了层层叠叠的黑暗与麻木,执着地牵扯着他几乎涣散的感知。
“范不繁……醒醒……求你……”
声音微弱,却带着一种不顾一切的穿透力,一下下撞击着他沉重的意识壁垒。他想要回应,喉咙里却像塞满了滚烫的砂砾,发不出任何声音。
沉重的眼皮如同被万钧山石压着,无论如何努力,都无法掀开一丝缝隙。一股无形的力量紧紧束缚着他,将他钉在原地,动弹不得,只能被动地听着那越来越绝望的呼唤。
就在这时,识海深处,那尊刚刚经历了一场惨烈守护战的金色龙灵,缓缓昂起威严的龙首。它身上流转的金光变得异常柔和,不再仅仅是力量的象征,更像一种带着温度的注视。
龙灵那双燃烧着金色火焰的龙瞳,穿透了意识的混沌,静静地“看”着范不繁挣扎的核心。
一种源自血脉深处的共鸣,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清晰、强烈,如同沉睡的火山在内部积蓄着无法想象的力量。
“昂——!”
一声悠长、古老而充满解脱意味的龙吟,并非响彻外界,而是在范不繁的灵魂最深处轰然回荡!
那龙灵庞大的身躯瞬间崩解,化作一道纯粹、凝练到极致的金色洪流。这洪流带着沛然莫御的意志和一种奇异的归属感,不再仅仅是守护,而是彻底地、毫无保留地,朝着范不繁意识的核心,汹涌奔流!
轰!
无法形容的冲击感席卷全身!仿佛冰冷的躯壳被注入了滚烫的岩浆,又像是干涸的河床迎来了滔天洪水!
范不繁的身体猛地一弓,一股难以言喻的力量感伴随着剧烈的胀痛感瞬间充盈四肢百骸,每一寸血肉、每一条经脉都在发出无声的嘶鸣,像是在适应这突如其来的、全新的存在。
就在这龙灵归位的同一刹那——
嗡!嗡!嗡!
被他死死攥在掌心、几乎成为身体一部分的拙锋剑柄,骤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剧烈震动!这震动不再是先前那种微弱而模糊的感应,而是带着一种近乎狂喜的雀跃,一种沉睡了不知多少岁月、终于被真正唤醒的悸动!
覆盖在范不繁身体和拙锋剑身上的那层薄薄冰霜,在这剧烈的震动和体内奔涌的金色洪流冲击下,如同遇到了烈阳的积雪,发出细微的“咔嚓”声,瞬间消融瓦解,化作点点冰冷的水汽消散在空气中。
束缚身体的那股无形力量,如同脆弱的蛛网,被这内外交迸的力量轻易撕碎!
“呃啊!”范不繁喉间终于冲出一声压抑的闷哼,带着解脱般的痛楚。紧闭的眼睑猛地一颤,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终于掀开了一道缝隙。
刺目的光芒让他下意识地眯起眼,模糊的视野在剧烈晃动后,艰难地聚焦。
一张布满泪痕、苍白而熟悉的脸庞,带着难以置信的狂喜和深深的恐惧,占据了他全部的视线。
是江婉。她跪在他身边,一只手还紧紧抓着他冰冷的手臂,另一只手徒劳地想要擦去他脸上凝结的血污,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不停地滚落,砸在他染血的衣襟上。
“范不繁!你……你醒了?你感觉怎么样?”江婉的声音带着剧烈的颤抖,哽咽得几乎不成调。她死死盯着他睁开的眼睛,仿佛害怕这只是一个瞬间就会破碎的幻影。
范不繁的嘴唇动了动,干裂得如同龟裂的土地。他想说“我没事”,想抬手擦掉她脸上的泪,但身体沉重得像一座山,连动一下手指都无比艰难。喉咙里只能发出嘶哑的气音。
“别……别动!”江婉立刻察觉他的意图,慌忙按住他想要抬起的肩膀,声音带着后怕的哭腔,“你伤得很重!别乱动!”
她的目光急切地在他身上扫视,看到那些凝固的暗红血迹和惨白的脸色,心又狠狠揪了起来。
她颤抖着从怀里摸出一个小巧的玉瓶,拔开塞子,倒出一粒散发着清香的丹药。
“快,把这个吃了,能稳住伤势。”她小心翼翼地将丹药送到他唇边,动作轻柔得像是怕碰碎了什么。
范不繁顺从地张开嘴,任由她将丹药放入口中。丹药入口即化,一股温和却坚韧的药力迅速在体内散开,如同甘泉流淌过干涸的河床,稍稍抚平了那些撕裂般的痛楚。药力引动着体内那股新生的、有些狂暴的金色力量,似乎让它们稍微安分了一些。
“婉……”他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尽管嘶哑得厉害,每一个字都像砂纸摩擦着喉咙,“你……没事吧?”
江婉拼命摇头,泪水又涌了出来:“我没事!我没事!你吓死我了!那魔脸……”她想起方才那恐怖意志最后的反扑,声音里充满了余悸,“我以为……”
“过去了……”范不繁艰难地吐出几个字,试图给她一个安抚的眼神。他能清晰地感知到,那侵入识海的恐怖意志,确实被彻底净化了。而此刻盘踞在他体内的,是那尊金色龙灵所化的、与他血脉相连的全新力量,以及手中拙锋剑柄传来的、前所未有的活跃脉动。
他下意识地动了动紧握拙锋的手指。
嗡!剑柄再次传来清晰的震动回应,这一次不再是狂乱的雀跃,而是一种沉稳的、如同心跳般的搏动,仿佛这柄沉寂了无尽岁月的古剑,终于真正活了过来。
剑身上残留的冰霜早已消失无踪,那古朴无华的黑色剑身,在昏暗的光线下,似乎隐隐流动着一层极其内敛、几乎难以察觉的暗金色泽。
范不繁的目光落在剑身上,感受着那奇异的震动,一种难以言喻的联系感在他与拙锋之间建立起来。
龙灵的融入,似乎彻底打通了某种关键的隔阂。他心中升起一个模糊却强烈的念头:这柄剑,以及体内那股新生的力量,并非终点,而是一个全新的、他尚未真正理解的起点。
江婉顺着他的目光看向拙锋,也察觉到了那柄重剑不同寻常的细微震动。
她眼中闪过一丝惊异,随即是深深的忧虑。范不繁身上的变化太过惊人,也太过未知,这柄剑的异动更是让她心中警铃大作。
“这剑……”她迟疑地开口,带着浓浓的担忧。
范不繁深吸一口气,积攒着力气,缓缓地、极其缓慢地,将紧握拙锋的手臂向上抬起。他需要感受,感受这柄剑,感受体内奔涌的力量,感受这死里逃生后,命运抛给他的、充满未知的下一环。
剑身划过空气,带起沉闷的破风声,那内敛的暗金光泽在移动中似乎明亮了一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