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云、管亥率领的八千徐州精兵,如神兵天降般突现剧县城下时,黎明前的薄雾还裹着这座北海国治所。城头的守军有的靠在箭垛上打盹,有的正啃着硬邦邦的麦饼,忽然望见远方的尘土卷着雾气升腾,继而露出密密麻麻的枪戟 —— 那些枪尖在熹微晨光里泛着冷光,“赵”“管” 二字大旗被晨露打湿了边角,却依旧斜斜挑向天际。
守军手中的麦饼 “啪嗒” 掉在地上,一个年轻士兵揉了三次眼睛,才嘶声喊出:“敌袭!是徐州兵!刘备的人打过来了!” 铜锣从他颤抖的手中滑落,在城头滚了半圈,“当 ——” 的一声凄厉长鸣,惊飞了城角槐树上的宿鸟,也撕碎了清晨的静谧。
剧县守将王修,正是当时奉袁谭之命驱逐孔融的硬骨头。此人素以治军严谨闻名,此刻刚在帐中查完兵籍,听见锣声便抓起玄铁甲胄往身上套,甲片在他身后撞出清脆的 “咔嗒” 声。
他跃上城头时,靴底踏碎了城垛上凝结的白霜,目光扫过城外的徐州军:前排士兵的皮盾上还沾着沿途的草屑,却个个腰杆挺直,长枪斜指地面,连战马都昂首立着,不见半分长途跋涉的疲态。王修心中猛地一沉 —— 剧县守军不过五千,半数还是去年刚征的青壮,甲胄不齐,连弓弩都缺了三成,哪经得住这般精锐冲击?
“紧闭四门!凡私开城门者,立斩!”
王修拔出腰间佩剑,剑刃映着晨光,在城头划出一道冷光,“全军登城守御!快马飞报显思将军,就说剧县遭刘备突袭,请求济南郡援军星夜驰援!” 两名亲兵单膝跪地,甲胄与石板碰撞发出闷响,转身时衣甲带起的风卷走了地上的碎霜。
顷刻间,城上箭垛后挤满了守军,有人手忙脚乱地往弓弩上搭箭,有人扛着滚木礌石往城头搬,滚木撞在城墙上的 “咚咚” 声,混着士兵的喘息,让气氛紧张得能拧出水来。
徐州军并未立即强攻。中军旗下,赵云银甲白袍立在白马上,手指轻叩马鞍,目光掠过城头的箭孔与守军的阵型,连王修在城头踱步的节奏都看在眼里。
管亥攥着巨斧的手青筋暴起,斧柄被汗水浸得发亮,他忍不住往赵云身边凑了凑:“赵将军,再等下去,袁谭的援军就该到了!” 赵云却微微抬手:“再等等,孔文举自有用处。”
话音刚落,一身儒袍的孔融已在数名精锐骑兵护卫下,驰至城下一箭之地。他勒住马缰,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节杖上的铜环,节杖顶端的旄牛尾被晨风吹得微微颤动。
目光扫过城头熟悉的箭孔 —— 那还是他当年任北海相时,亲手督建的 —— 孔融喉结滚动了一下,运足中气喊道:“城上守军听着!吾乃北海孔融,孔文举!”
城头上顿时静了半截。孔融在北海经营多年,士民无不爱戴,不少守军本就是北海旧部,听见这声音,手中的弓弩都顿了顿。
孔融的声音虽不似武将洪亮,却字字清晰:“袁氏父子世受国恩,然袁绍僭越称公,袁谭更在青州暴虐成性!去年冬日,北海乡邑有老妇为缴盐税,竟要卖了三岁幼子;今年春种,他又强征壮丁充军,多少人家骨肉分离!” 说到此处,他声音发颤,
“今日刘玄德使君兴仁义之师,非为夺地,实为解青州百姓倒悬之苦!尔等家中父母妻儿,皆在袁氏苛政下受苦,何必为虎作伥,自残桑梓?若献城归顺,使君必当厚待,既往不咎!”
城东南角,一个满脸风霜的守军手指死死抠着弓弦,指节泛白 —— 他去年冬天,就是为了缴盐税,把家中唯一的耕牛卖了。
旁边的士兵凑过来低声问:“张大哥,孔使君说的是真的?” 张大哥没说话,却悄悄把弓梢压了压,让箭尖垂向地面。这般动摇的士兵不在少数,城头渐渐响起窃窃私语,连空气都仿佛松了几分。
王修在城楼上看得目眦欲裂,厉声喝道:“孔文举!你乃败军之将,丧家之犬,安敢在此妖言惑众!放箭!”
他话音刚落,便有一支箭从城头射下,却偏得离谱,擦着孔融的马腹钉进地里,箭羽还在微微颤动;另一个守军干脆将箭搭在弦上,却迟迟不引弓。王修一眼瞥见,怒喝着冲过去,一脚将那守军踹倒在城头:“废物!” 那士兵摔在地上,甲胄撞得 “哐当” 响,却依旧不肯拉弓。
就在这军心涣散的间隙,管亥猛地大吼一声:“儿郎们,随某建功立业!” 他左脚在矮墙上狠狠一蹬,身形如猿猴般腾空而起,右手的巨斧挂勾住城头的砖缝。
管亥借着巨斧的拉力,身体在空中转了个圈,右脚稳稳踩在城墙的凹处,随即拔出巨斧,对着城头的守军劈去!数百名死士紧随其后,他们多是管亥旧部,个个黑衣扎甲,背上背着绳索与飞爪。
一个穿黑衣的死士刚爬上三尺,城上一支箭射穿了他的肩胛,他闷哼一声,却没松手,反而用另一只手抓住绳索,硬生生往上爬了两步,嘶哑地喊:“管将军,快!” 另一个死士则将飞爪抛向城头,缠住一个守军的腿,猛地往下拽 —— 那守军惨叫着被拖下城头,摔在城下的土坡上,没了声息。
王修急调亲兵堵截,城头顿时陷入混战。管亥巨斧挥舞,“咔嚓” 一声砍断一个袁军校尉的刀杆,斧刃顺势劈在校尉的甲胄上,甲片碎裂的声音在城头炸开。
他踩着守军的尸体往前冲,目标直指城门绞盘:“打开城门!迎赵将军入城!” 绞盘旁的袁军士兵想拔刀阻拦,却被管亥一脚踹翻,巨斧对着绞盘的木轴狠狠劈下,“吱呀 ——” 一声,木轴裂开一道缝隙,再劈两斧,绞盘彻底卡死。城门后,几个早已动摇的北海旧部趁机推开城门,“轰隆隆” 的声响里,两扇木门缓缓向两侧打开。
城外,赵云见城门洞开,手中龙胆亮银枪向前一指:“三军听令,攻城!”
战鼓 “咚咚” 擂响,震得地面都在颤,徐州军主力如潮水般涌向东门。赵云双腿一夹马腹,白马发出一声长嘶,四蹄翻飞,他手中银枪斜指前方,枪尖挑飞第一个冲上来的袁军士兵的长矛,顺势刺入那士兵的胸膛 —— 银枪拔出时,鲜血顺着枪杆滴落,在晨光里划出一道红线。
身后的精锐骑兵紧随其后,马刀劈砍时发出 “唰唰” 的声响。一个骑兵俯身用马槊挑翻路边抵抗的袁军,马蹄踏过倒地士兵的甲胄,发出 “咔嚓” 的脆响;
另一个骑兵则举起盾牌,挡住城头射来的冷箭,护着步兵往前冲。王修亲自督战,佩剑砍倒一个转身要逃的士兵,鲜血溅在他的脸上,他却浑然不觉,对着混乱的守军嘶吼:“守住!援军马上就到!” 可话音刚落,又一个城门被徐州兵攻破,他回头看见 “刘” 字大旗飘上城头,佩剑 “当啷” 一声掉在地上,眼神里的坚定渐渐褪去,只剩下绝望。
“将军,快走!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两名亲兵架住王修的胳膊,往西门突围。王修被架着走时,还不住回头望 —— 徐州兵已占据了半个城池,“赵” 字旗在太守府的屋顶上飘着,他咬了咬牙,夹紧马腹:“去济南郡!见显思将军!” 马蹄扬起的尘土在他身后散开,渐渐遮住了剧县的影子。
从清晨至午后,不过半日时光,剧县易主。袁谭经营青州南部的重要堡垒,宣告陷落。
战事甫定,孔融便在赵云军队的护卫下,走进断壁残垣的太守府。府门前的石狮子被劈去了一只耳朵,台阶上还沾着未干的血迹,他却顾不上这些,径直走向袁谭设置的官仓。
官仓的大门被两名徐州兵合力推开,门轴发出 “吱呀” 的哀鸣,仓内堆满了粮袋,粮袋上印着 “袁” 字,有的边角已发霉。孔融用节杖挑开一个粮袋,雪白的小米倾泻而出,落在地上发出 “簌簌” 的声响:“打开所有粮仓,分一半给受损百姓,余下的留作军粮与抚恤。”
消息传开,百姓们扶老携幼赶来。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妇人拄着拐杖,颤巍巍地走到粮堆前,接过徐州兵递来的半袋小米,突然跪倒在地,对着孔融磕了个响头:“使君啊,俺家娃子终于有粮吃了!”
周围的百姓也跟着跪倒,哭声与感谢声混在一起。孔融连忙扶起老妇人:“快起来,这是刘玄德使君的心意,也是我该做的。”
与此同时,太守府偏院响起 “沙沙” 的刻印声。糜兰派来的工匠支起印版,墨汁的气味弥漫在空气中,他们手持刷子飞快地在木版上刷墨,再铺上麻纸,用棕刷反复按压。
一张张《讨袁檄文》被揭下来,晾在院子里的绳子上,檄文上 “袁谭暴虐” 四个大字格外醒目。傍晚时分,檄文被贴满剧县四门及周边乡邑,几个识字的书生站在城门口大声念着,周围围满了百姓。有人听到 “俘掠壮丁” 时抹眼泪 —— 他们的儿子去年就被袁谭抓走,至今杳无音讯;有人听到 “苛征盐税” 时攥紧拳头,低声咒骂袁谭。
赵云则忙着整肃军纪。他穿着银甲沿着主街巡查,看到一个徐州兵伸手去摸路边摊贩的果子,立刻勒住马:“放下!”
那士兵吓得赶紧缩回手,跪在地上请罪。赵云翻身下马,亲手将他扶起:“我军乃仁义之师,若伤了百姓,与袁谭何异?” 周围的百姓看到这一幕,纷纷点头,一个卖茶的老汉端来粗瓷碗:“将军,喝碗热茶暖暖身子。” 赵云接过茶碗,躬身道谢,这一举动让百姓对徐州军的恐惧又消了几分。
短短数日,剧县民心渐稳。许多北海旧部与不满袁谭的青壮前来投军,赵云亲自查验,挑选精壮编入队伍,还特意留下几个熟悉青州地形的老兵做向导。
而溃退至济南郡的王修,则满身尘土地跪在袁谭帐中,声音嘶哑地禀报:“显思将军,剧县…… 丢了!赵云、管亥战力惊人,孔融又在城内安抚民心,刘备军已在青州扎下根了!” 袁谭正盯着官渡战局的地图,闻言猛地将案上的茶杯扫落在地,青瓷碎片与茶水溅了一地:“悔听辛评同盟之言!刘备!孔融!本将军定要让你们付出代价!”
青州大地,风云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