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原大地麦穗初黄,本该是期盼丰收的时节,然而许都司空府内,却弥漫着一股冰冷的肃杀之气。
曹操高踞主位,指节轻轻敲打着案上那一卷来自徐州方向的密报,目光如鹰隼,扫视着堂下济济一堂的谋臣武将。
“吕布,豺狼也,饥则为用,饱则扬去。”曹操声音沉缓,却字字千钧,“昔日兖州之叛,刻骨铭心。今虽暂栖小沛,然其性反复,勇而无谋,见利忘义。徐州乃中原腹心,岂容此獠久踞,为我心腹之患?更兼其与刘备,貌合神离,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此时正可图之!”
他顿了顿,声音陡然拔高,携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吾意已决,趁袁本初迟疑河北,速发兵讨吕,平定东方!”
话音刚落,谋士席中一人应声而起,正是郭嘉。他面色略显苍白,眼神却亮得惊人:“明公所言极是。吕布,疥癣之疾,然置之不顾,亦可溃烂肌体。今刘备新得广陵,招兵买马,纳太史慈、赵云等猛将,更有张昭、糜竺等为其理政,隐然已成气象。若待其与吕布消除嫌隙,连成一气,则徐州难图矣。”
他微微躬身,续道:“嘉有三策:其一,兵贵神速。请遣精骑锐卒为先锋,疾趋小沛,趁吕布骄矜无备,猛击其锋,挫其锐气。其二,攻心为上。吕布与刘备,隙痕已生,我可遣细作广布流言于小沛、下邳、广陵之间,或言刘备欲借刀杀人,除吕而后快;或言吕布败后,曹操下一个便是刘备。使其互相猜忌,不敢倾力相救。其三,分化瓦解。吕布麾下,陈宫多智而吕布多疑,高顺忠勇而不得尽用,张辽有略而位不及魏续、侯成等亲信。可密遣使间之,乱其内部。”
程昱颔首补充:“奉孝之言甚善。此外,大军征发,粮草为重。徐州连年征战,民生凋敝,吕布军资多赖刘备接济,实则不稳。我可遣偏师,扰其粮道,则小沛孤城,日久必生内乱。”
荀攸亦道:“明公亲征,则泰山压顶,吕布必惧。然河北袁绍,不可不防。当表奏天子,明诏吕布罪状,使天下知公乃奉诏讨逆,则袁绍无由南犯。”
帐下夏侯惇、曹仁、于禁、乐进等一众悍将早已摩拳擦掌,战意沸腾。夏侯惇独目放光,慨然请命:“末将愿为先锋,必取吕布首级,献于麾下!”
曹操抚掌大笑:“吾有诸公,何愁吕布不灭?!”当即下令:以夏侯惇为先锋,于禁、乐进副之,率精兵一万,即刻出发,直扑小沛!自统大军五万,以曹仁总督粮草,荀攸、郭嘉、程昱随军参赞军机,克日启程。
“此番,定要一举而定徐州!”曹操掷地有声。
……
与此同时,小沛城内。
府衙之中,丝竹之声不绝于耳。吕布正设宴款待诸将,案上酒肉丰盛。他听闻曹操起兵来伐,非但不惧,反而嗤之以鼻。
“曹阿瞒欺吾太甚!莫非忘了濮阳之火、兖州之败乎?”吕布举觞狂饮,意气风发,“吾有方天画戟,赤兔马,天下谁人能敌?彼若敢来,必令其重蹈覆辙!”
张辽眉头微蹙,放下酒杯,抱拳道:“温侯,曹操势大,谋士如云,猛将如雨,不可轻敌。小沛城小,宜深沟高垒,以逸待劳,挫其锐气。同时,当速遣使往刘备处,请其发兵来援,互为犄角,方可万全。”
高顺亦沉声道:“文远所言极是。我军新整,未可浪战。陷阵营虽勇,亦需依托城防。”
陈宫叹息一声,起身直言:“温侯!曹操此来,志在必得,绝非孤军冒进。其先锋夏侯惇,乃曹操臂膀,若能挫之,可振我军威,亦可待刘备援军。然切记,不可孤军追远,中敌埋伏。与刘备结盟,乃生死存亡之道,请温侯即刻修书,遣一能言善辩之士,星夜前往郯县,陈说利害,请刘使君发兵!”
吕布被众人接连劝说,稍显不耐,摆手道:“公台多虑矣!刘备?哼,吾镇守小沛,乃为其屏障,彼岂敢不救?至于曹兵……”他傲然一笑,“先破其先锋,叫曹操知我厉害!尔等紧守城池便是!”
他只采纳了“出战”部分,对于陈宫“慎追”、“速求援”的核心建议,全然抛诸脑后。魏续、侯成等亲信纷纷附和温侯神勇,宴席之上,又是一片喧腾之气,唯有张辽、高顺、陈宫面露隐忧,相视默然。
……
消息很快通过“通济行”的隐秘渠道,送至郯县州牧府。
刘备览毕军报,面色凝重,即刻召集群臣议事。
堂上,文东武西。张昭率先开口,眉头紧锁:“主公,曹操挟天子以令诸侯,兵精粮足,此番名正言顺讨吕,其势浩大。吕布反复小人,救之无益,若引曹操兵锋转向我徐州,则得不偿失。不若谨守疆界,观其成败,方为上策。”
太史慈闻言,立刻出列,声如洪钟:“子布先生此言差矣!唇亡齿寒!吕布若败,曹操尽收其众,下一步必图我徐州!岂能坐视?慈请率一军,北上看住形势,若有机可乘,便可助吕破曹!”
赵云亦颔首:“子义将军所言甚是。布虽无信,然其势在,可为我缓冲。且曹操乃国贼,与之战,于大义无亏。”
众人争论不休,刘备目光转向一直沉默的糜兰:“军师祭酒,有何高见?”
糜兰缓步出列,从容道:“主公,诸公之言皆有理。然观此局,关键不在救不救吕,而在何时救,如何救。”
他目光扫视全场,分析道:“救早了,吕布未必感念,我军反与曹操主力硬碰,损耗实力。救晚了,若吕布速败,曹操尽占小沛,整合其军,则我直面强敌,更为不利。”
“兰之策:其一,即刻整军备战,做出北上姿态,震慑曹操,使其不敢全力攻吕,亦不敢轻视我徐州。其二,令‘通济行’全力运转,不仅要探明曹吕两军虚实,更要散播流言,一则坚定吕布守志,二则乱曹操军心,三则……或可寻其粮道破绽。其三,等待最佳时机。待吕布受挫,深知危殆,我师出有名,不仅能得救援之实利,或可……”糜兰微微一顿,“收吕布之余烬,增我之实力。”
此言一出,堂上顿时安静下来。刘备眼中精光闪动,抚须沉吟良久,终于决断:“便依糜兰之策!子仲,通济行之事,由你全权负责。子义、子龙,整顿军马,随时待发!云长加强江防,监视江东。翼德……”刘备看了一眼张飞,“汝留守广陵,不得有误!”
命令下达,庞大的战争机器开始缓缓转动。广陵城内,暗流汹涌,一支支信鸽、一队队快马,携带着密令,悄无声息地融入北方的夜色之中。
而此刻的小沛,依旧沉浸在吕布“破敌先锋”的自信之中,尚未察觉那迫近的滔天巨浪。唯有陈宫立于城头,望着南方隐约扬起的尘烟,忧心忡忡,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