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初透,镇国公府门前已是车水马龙。朱漆大门两侧悬着大红灯笼,管家带着一众仆役在门前迎客,唱名声此起彼伏。
沈清辞立在垂花门内,一袭藕荷色绣缠枝莲纹的衣裙,发间只簪一支白玉步摇,既不失嫡女气度,又不过分招摇。她目光平静地扫过络绎不绝的宾客,在几个格外殷勤的官员身上稍作停留。
“小姐,摄政王府的马车到了。”知书低声提醒。
沈清辞抬眼望去,只见一辆玄色马车在府门前停下,车帘掀开,夜君离缓步而下。他今日未着朝服,一袭墨色锦袍衬得身形愈发挺拔,腰间悬着的那枚蟠龙玉佩随着他的步伐轻轻晃动。
似是察觉到她的视线,夜君离转头望来。四目相对的刹那,沈清辞微微颔首,夜君离则几不可见地挑了挑眉。
“王爷亲自前来,寒舍蓬荜生辉。”沈毅闻讯赶来,躬身相迎。
夜君离淡淡道:“国公爷寿辰,本王理当前来。”
他的目光掠过沈清辞,在她发间那支白玉簪上停顿一瞬,随即移开。沈清辞垂眸,指尖无意识地抚过袖中的腰牌。
宾客陆续到齐,宴客厅内觥筹交错,笑语喧哗。沈清辞陪着柳氏在女眷席间应酬,眼角余光始终留意着沈若薇的动向。
“姐姐今日气色真好。”沈若薇端着酒杯走来,笑容温婉,“听说寿宴是姐姐一手操办的,真是辛苦了。”
沈清辞浅浅一笑:“为父亲尽孝,何谈辛苦。”
沈若薇目光闪烁,忽然压低声音:“姐姐可知道,今日靖王殿下也来了?”
“哦?”沈清辞故作惊讶,“妹妹消息倒是灵通。”
沈若薇脸上掠过一丝得意,正要再说什么,忽听门外传来通传:“靖王殿下到——”
厅内顿时一静。萧煜一身绛紫亲王常服,面带温雅笑意步入厅中,身后跟着两个捧着礼盒的随从。
“今日是国公爷寿辰,本王特来贺寿。”萧煜目光在厅内扫过,在沈清辞身上停留片刻,才转向沈毅。
沈清辞垂眸抿茶,掩去眼底的冷意。前世的今日,萧煜也是这般温文尔雅地出现,却在寿宴上当众求娶沈若薇,让镇国公府沦为笑柄。
这一世,她倒要看看,谁才是笑到最后的人。
寿宴进行到一半,戏台上德馨班正唱着《麻姑献寿》,满堂喝彩。沈若薇忽然起身,柔声道:“父亲,女儿特意为您准备了一碗寿面,愿父亲福寿安康。”
两个丫鬟端着一个描金漆盘上前,盘中放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长寿面。
沈毅面露欣慰:“薇儿有心了。”
沈若薇亲手将面碗端到沈毅面前,目光若有似无地扫过沈清辞。
就在这时,一个丫鬟不小心撞到端酒的仆役,酒水泼了沈若薇一身。
“啊!”沈若薇惊叫一声,面碗险些脱手。
沈清辞适时上前扶住她的手:“妹妹小心。”
电光火石间,谁也没注意到沈清辞指尖轻轻一弹,些许粉末落入面汤之中。
“多谢姐姐。”沈若薇强笑着整理衣裙,眼底却闪过一丝慌乱。
沈毅正要举箸,沈清辞忽然开口:“父亲且慢。”
满座皆静,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她身上。
沈清辞缓步上前,取出一根银簪,轻轻探入面汤。银簪取出时,尖端赫然变成了黑色!
“这——”满座哗然。
沈若薇脸色煞白:“不可能!这面是我亲手做的,怎么可能有毒?”
沈清辞目光冷冽:“妹妹别急,这毒未必是冲父亲来的。”
她转向方才撞到人的丫鬟:“你说,是谁指使你撞翻酒水的?”
丫鬟扑通跪地,颤抖着指向沈若薇:“是、是二小姐让奴婢这么做的,说、说等老爷中毒后,就嫁祸给大小姐...”
“你胡说!”沈若薇尖声道,“我为何要陷害父亲?”
“因为你知道父亲不会吃这碗面。”沈清辞声音清冷,“你真正的目标,是我。”
她取出那个陶罐:“这是在妹妹房中搜出的西域奇药,与酒同饮会让人神智恍惚。你原本的计划,是让父亲当众失态,再嫁祸于我,对不对?”
沈若薇踉跄后退,求助似的看向萧煜。然而萧煜却别开脸,仿佛与她素不相识。
“孽障!”沈毅拍案而起,气得浑身发抖。
就在这时,柳姨娘忽然从偏厅冲出来,扑到沈毅脚边:“老爷!都是妾身的错,是妾身教女无方!求老爷看在薇儿年幼的份上...”
“年幼?”沈清辞冷笑,“她与北戎勾结时,可不见得年幼。”
她击掌三下,墨影应声而入,将一叠信函呈上。
“这些是柳姨娘与北戎往来的密信,其中提到事成之后许她侧妃之位。”沈清辞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还有这些账册,记录了她挪用公中银两,通过周显与北戎交易兵器的证据。”
宾客间响起一片抽气声。通敌叛国,这可是诛九族的大罪!
柳姨娘瘫软在地,面如死灰。
沈毅颤抖着翻看证据,越看脸色越是铁青:“好...好一个柳姨娘!好一个沈若薇!”
他猛地将账册摔在地上:“来人!将柳姨娘押入地牢,等候发落!沈若薇革去宗籍,贬为庶民,永不得踏入镇国公府半步!”
护卫应声上前,拖起哭喊挣扎的柳姨娘和沈若薇。
“父亲!父亲饶命啊!”沈若薇挣扎着想要扑过来,却被护卫死死按住。她忽然指向萧煜,“是他!都是他指使的!他说只要除掉姐姐,就能掌控镇国公府的兵权...”
萧煜脸色骤变:“胡言乱语!”
夜君离忽然开口:“靖王殿下,此事你怎么说?”
他声音不大,却让喧闹的厅堂瞬间安静下来。所有目光都聚焦在萧煜身上。
萧煜强自镇定:“摄政王明鉴,此女疯癫胡言,不足为信。”
“是吗?”夜君离指尖轻叩桌面,“那为何本王的人查到,殿下府上近日来了几个北戎商人?”
萧煜冷汗涔涔而下:“这、这是诬陷!”
“是不是诬陷,查过便知。”夜君离淡淡道,“来人,请靖王殿下到偏厅稍候。”
两个黑衣侍卫无声无息地出现在萧煜身后。萧煜还想说什么,却在触及夜君离目光的刹那噤声,乖乖跟着离去。
满堂宾客面面相觑,谁也不敢出声。
沈清辞走到父母身边,轻声道:“父亲、母亲,寿宴还要继续。”
沈毅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中翻涌的情绪,举起酒杯:“让诸位见笑了。今日是沈某寿辰,还请诸位尽兴。”
戏台上的锣鼓重新响起,然而气氛已然不同。每个人都在暗自思量,今日之后,京城的局势将要如何变化。
寿宴结束后,沈清辞独自站在廊下,望着院中渐渐西沉的落日。
“今日这一局,沈小姐布得精妙。”
夜君离的声音自身后传来。沈清辞转身,见他负手立在暮色中,玄色衣袍被晚风轻轻拂动。
“多谢王爷相助。”她微微福身。
夜君离走近几步,目光落在她脸上:“你早知道靖王会来?”
“是。”沈清辞抬眼与他对视,“不过王爷的出现,确实在臣女意料之外。”
夜君离唇角微扬:“看来本王多此一举了。”
“不。”沈清辞轻轻摇头,“王爷的信任,对臣女很重要。”
暮色渐浓,廊下的灯笼次第亮起,在两人之间投下温暖的光晕。
远处传来更鼓声,夜君离淡淡道:“靖王之事,本王会处理。你...”
他顿了顿,“好生照顾自己。”
沈清辞望着他离去的背影,轻轻握紧了袖中的腰牌。夕阳最后一抹余晖映在她眼中,恍若燃烧的火焰。
这一局赢了,但棋局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