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时,镇国公府笼罩在一片诡异的静谧中。
沈清辞坐在梳妆台前,任由知书为她梳理长发。镜中的少女眉眼清冷,眼底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锐利。
“小姐,昨夜柳姨娘院中似乎不太平。”知书压低声音,“守夜的小厮说,子时过后还有人进出。”
沈清辞指尖轻轻划过台面:“可看清是什么人?”
“天色太暗,看不真切。但其中一人穿着官靴,像是朝中的人。”
沈清辞眸光微动。柳姨娘一个深宅妇人,深夜会见朝中官员,这本就不合常理。联想到前世镇国公府倒台时那些突如其来的罪证,她心中隐隐有了猜测。
“今日我要去库房清点母亲的嫁妆。”沈清辞起身,“你去准备一下。”
知书一愣:“小姐怎么突然想起清点嫁妆?”
沈清辞唇角微勾:“有些东西,是该好好清点清点了。”
镇国公府的库房位于府邸东侧,常年有专人看守。沈清辞带着知书和两个账房先生到来时,守库的老仆显然有些意外。
“大小姐怎么来了?”
“母亲近日身子不适,让我来清点一下她的嫁妆,看看有没有合适的补药料子。”沈清辞语气平和,“把册子拿来吧。”
老仆不敢怠慢,连忙取来厚厚的账册。沈清辞随手翻看,目光却不时扫过库房四周。
“我记得母亲有一对红珊瑚盆景,是外祖母的陪嫁,怎么册子上没有记录?”
老仆面色微变:“这个...老奴记得前年柳姨娘说府中宴客要装点厅堂,借去用了。”
“借去两年未还?”沈清辞合上册子,“带我去柳姨娘院中的小库房看看。”
“这...”老仆面露难色。
“怎么?”沈清辞眼神一冷,“我堂堂嫡女,连查看自家库房的资格都没有?”
“老奴不敢!”
一行人转到柳姨娘居住的院落时,柳姨娘显然早已得到消息,带着丫鬟挡在院门前。
“大小姐这是何意?”柳姨娘强作镇定,“妾身这里都是些私已之物,恐怕不便让外人查看。”
沈清辞微微一笑:“姨娘误会了,我只是来找母亲那对红珊瑚盆景。既然姨娘借来装点院子,如今母亲想要取回,应该不为过吧?”
柳姨娘脸色变了变:“那盆景前些时日不小心碰坏了,已经扔了。”
“扔了?”沈清辞挑眉,“御赐之物,姨娘说扔就扔?”
柳姨娘顿时语塞,额角渗出细汗。
就在这时,一个丫鬟匆匆从院内跑出,在柳姨娘耳边低语几句。柳姨娘神色骤变,下意识地瞥向院墙角落的一间厢房。
沈清辞顺着她的目光看去,那间厢房门前落着新锁,窗棂上却积着薄灰,显然久未住人,却特意上了新锁。
“既然盆景已经毁了,那我也只好回去如实禀告母亲了。”沈清辞故作叹息,转身欲走。
柳姨娘明显松了口气。
然而沈清辞走到院门处,突然转身:“对了,母亲还说少了一匣子东珠,若是姨娘这里没有,那我只好禀明父亲,全府搜查了。”
说罢,她不等柳姨娘反应,径直向那间上了新锁的厢房走去。
“站住!”柳姨娘厉声喝道,声音尖利得变了调。
沈清辞恍若未闻,示意身后的护卫:“把锁砸开。”
“你敢!”柳姨娘冲上前想要阻拦,却被知书巧妙挡住。
锁应声而落。推开房门的瞬间,一股淡淡的墨香扑面而来。
厢房内并无珠宝首饰,而是整整齐齐摆放着几个书架,上面堆满了账册和书信。最显眼的,是墙上挂着一幅朝中官员关系图,上面清晰地标注着几个反对摄政王的官员名字。
沈清辞眸光一凛,快步走到书案前。上面摊开着一本账册,记录着数笔来路不明的银钱往来,其中几笔赫然标注着“北戎”字样。
“大小姐,这些都是...”知书倒吸一口凉气。
沈清辞迅速扫过书架,抽出一封未写完的信。信上的字迹她认得,是吏部侍郎周显的笔迹。信中明确提到要在北戎使团入京期间“制造事端”,扳倒摄政王。
“原来如此...”沈清辞低声自语。
前世镇国公府被诬陷通敌,证据来得莫名其妙。如今看来,竟是柳姨娘与这些朝臣勾结,将罪证偷偷藏在了府中!
“贱人!谁准你动我的东西!”柳姨娘疯了一般冲进来,想要抢夺沈清辞手中的信笺。
沈清辞侧身避开,冷眼看着被护卫制住的柳姨娘:“姨娘好大的本事,连朝中大事都敢插手。”
“你胡说八道!这些都是伪造的!”柳姨娘面色惨白,却仍强自争辩。
沈清辞不再理会她,对护卫吩咐:“守住这个院子,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进出。”
她迅速挑选了几封关键信件藏入袖中,带着知书离开。
回到自己院中,沈清辞立即修书一封。
“把这封信送到摄政王府,务必亲手交给王爷。”
知书接过信,担忧道:“小姐,柳姨娘那边...”
“她不敢声张。”沈清辞冷笑,“这些证据一旦曝光,第一个掉脑袋的就是她。”
窗外忽然下起了雨,淅淅沥沥地敲打着窗棂。沈清辞站在窗前,望着被雨幕笼罩的庭院,心中思绪翻涌。
前世她至死都不知道,镇国公府的覆灭背后,竟然还有这样的隐情。柳姨娘一个妾室,为何要冒险与朝臣勾结?她背后的主使究竟是谁?
“小姐,信已经送出去了。”知书回来禀报,“另外,门房说靖王府又派人来问二小姐的病况。”
沈清辞眸光一冷:“告诉靖王府的人,二小姐得了时疫,需要静养,不便见客。”
雨越下越大,天色阴沉得如同夜幕降临。
约莫一个时辰后,院外传来脚步声。夜君离撑着伞站在雨幕中,墨色披风被风吹得猎猎作响。
“王爷来得真快。”沈清辞迎他进屋。
夜君离解下披风,目光扫过她桌上的信件:“你信上说的可是真的?”
沈清辞将挑出的证据推到他面前:“王爷自己看吧。”
夜君离快速浏览着信件,脸色渐渐沉了下来:“周显...果然是他。”
“王爷认识这位吏部侍郎?”
“本王的政敌之一。”夜君离冷笑,“一直暗中与靖王勾结,没想到连北戎都敢招惹。”
沈清辞沉吟道:“清辞有一事不明。柳姨娘一个深宅妇人,为何要冒险参与这些?”
夜君离抬眸看她:“你可知柳姨娘的来历?”
沈清辞摇头。前世她从未关心过这个庶母的出身。
“她本是江南盐商之女,后来家族获罪,她才沦落为妾。”夜君离指尖轻叩桌面,“而当年查办柳家一案的主审,正是镇国公。”
沈清辞恍然:“所以她是为了报仇?”
“不止如此。”夜君离又从信中抽出一张纸条,“你看看这个。”
纸条上写着一行小字:待事成后,扶薇儿为后。
沈清辞瞳孔微缩:“他们想让沈若薇当皇后?”
“靖王许诺的应该是太子妃之位。”夜君离语气嘲讽,“看来你这位庶妹的野心,比我们想象的还要大。”
窗外惊雷炸响,一道闪电划破天际。
沈清辞忽然想起什么,快步走到书案前,翻出前世记忆中的一些细节。
“王爷可知道一个叫清风阁的组织?”
夜君离神色微变:“你怎么会知道清风阁?”
“看来王爷也知道。”沈清辞注视着他的反应,“前世...我听说这个组织专门在朝中安插眼线,为北戎传递消息。”
她故意含糊其辞,将前世所知说成是听说。
夜君离眸光深邃:“清风阁是北戎的谍报组织,近年来在京城活动频繁。本王一直在查,却始终找不到他们的首脑。”
沈清辞心脏猛地一跳。前世镇国公府被抄家时,确实搜出过与清风阁往来的密信,当时她以为是被陷害。如今看来...
“王爷觉得,柳姨娘会不会与清风阁有关?”
夜君离沉思片刻:“极有可能。周显与北戎往来密切,柳姨娘又与他勾结...”
两人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凝重。
“三日后宫宴,恐怕不会太平。”夜君离沉声道。
“王爷需要我做什么?”
夜君离忽然走近一步,低头看着她:“保护好自己。若本王所料不差,他们很可能会在宫宴上对你下手。”
“为何是我?”
“因为你现在是本王的软肋。”夜君离语气平静,却让沈清辞心头一震。
雨声渐歇,窗外泛起朦胧的月光。
“这些证据,王爷打算如何处置?”沈清辞移开视线,转移话题。
“暂时按兵不动。”夜君离唇角微勾,“既然他们要演戏,本王就陪他们演到底。”
他走到门前,又回头道:“明日我会派两个暗卫过来,护你周全。”
“不必...”
“必须。”夜君离打断她,眼神不容拒绝,“沈清辞,你现在已经不只是镇国公府的大小姐了。”
送走夜君离,沈清辞独自在窗前站了许久。
知书轻手轻脚地进来添茶,见她神色凝重,忍不住问道:“小姐是在担心宫宴吗?”
沈清辞摇头,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惊鸿短剑的剑鞘。
“我只是在想,这盘棋,终于要见分晓了。”
夜色深沉,镇国公府的某个院落里,柳姨娘焦急地踱步。她怎么也没想到,沈清辞会突然查库房,更没想到那些隐秘的证据会被发现。
“姨娘,周大人传信来了。”一个丫鬟悄悄递上一张纸条。
柳姨娘急忙展开,只见上面写着四个字:按计划行事。
她松了口气,将纸条在烛火上点燃。
望着跳动的火焰,柳姨娘眼中闪过一丝狠厉。
“沈清辞,既然你自寻死路,就别怪我心狠手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