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天还未亮,镇国公府便接到了宫中的传召。
“小姐,宫里来人了,说是皇上要召见您。”知书匆匆走进内室,脸上带着几分惶恐。
沈清辞正对镜梳妆,闻言手中的玉梳微微一顿。镜中的少女眉眼清冷,眼底还带着昨夜未散的阴霾。
“更衣。”她放下玉梳,声音平静无波。
当沈清辞身着嫡女规制的朝服出现在前厅时,传旨的内侍眼中闪过惊艳之色。这般气度,哪里像是个刚及笄的少女,倒像是久经风浪的贵女。
“沈小姐请。”内侍躬身引路,态度比来时又恭敬了几分。
马车驶过清晨的街道,轱辘声在空旷的街道上格外清晰。沈清辞端坐车内,指尖轻轻抚过袖中的玉佩。那冰凉的触感让她想起昨夜夜君离的话语,心中泛起层层涟漪。
金銮殿上,文武百官分列两侧。当沈清辞踏进大殿时,无数道目光齐刷刷落在她身上。有欣赏,有探究,也有毫不掩饰的嫉妒。
“臣女沈清辞,叩见皇上。”她盈盈下拜,举止从容不迫。
龙椅上的皇帝年约四旬,面容威严,此刻却带着几分和蔼:“平身。昨日才艺大赛,朕听闻你一曲惊四座,连太傅都赞不绝口。”
“皇上过誉了。”沈清辞垂首而立,姿态恭谨却不卑微。
“朕还听说,你棋艺精湛,书画双绝。”皇帝目光扫过殿中众臣,“我大启已经很久没有出过这般全才的女子了。”
这时,一位须发花白的老臣出列:“皇上,老臣以为,沈小姐才德兼备,实乃闺秀典范。不如赐她‘大启第一才女’的封号,以彰其才。”
沈清辞抬眼看去,认出这是吏部尚书周大人,与父亲素来交好。
“周爱卿所言极是。”皇帝颔首,正要下旨,却见另一人出列。
“皇上,臣以为不妥。”出声的是太常寺少卿李文渊,“沈小姐固然才华出众,但‘第一才女’封号太过招摇,恐怕会惹来非议。”
沈清辞心中冷笑。这位北戎细作,果然开始动作了。
“李爱卿多虑了。”皇帝不以为意,“有才之人,理当褒奖。”
“皇上圣明。”夜君离清冷的声音突然响起。
众人皆是一怔。这位向来不参与朝堂议论的摄政王,今日竟破天荒地开了口。
夜君离缓步出列,玄色朝服衬得他身姿挺拔:“沈小姐之才,诸位有目共睹。且不说琴棋书画,单是昨日即兴创作的那曲《破阵》,就可见其胸襟气魄。”
他目光扫过李文渊,带着若有似无的压迫感:“李大人方才说会惹来非议,莫非是觉得我大启不配有这样的才女?”
李文渊脸色微变:“王爷误会了,下官绝无此意。”
“既然如此,”夜君离转向皇帝,“臣以为,不仅要赐封号,还应当重重赏赐,以示朝廷对才学之人的重视。”
皇帝若有所思地点头:“摄政王言之有理。传朕旨意,赐沈清辞‘大启第一才女’封号,赏黄金千两,东海明珠一斛,另赐出入宫禁的金牌一面。”
满殿哗然。出入宫禁的金牌,这可是连许多皇亲国戚都没有的殊荣。
沈清辞适时跪下谢恩:“臣女谢皇上隆恩。”
起身时,她不经意间对上夜君离的目光。那双深邃的眸中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赞许。
“沈小姐。”皇帝突然问道,“朕很好奇,你年纪轻轻,如何能创作出那般气势磅礴的琴曲?”
沈清辞心中微动,知道这是试探也是机会。
“回皇上,臣女时常翻阅史书,见历代名将征战沙场,保家卫国,心向往之。”她声音清越,在大殿中回荡,“故而习琴时,常思若能以琴音展将士英姿,该是何等快意。”
“好一个心向往之!”兵部尚书忍不住赞叹,“不想沈小姐一个闺阁女子,竟有这般胸怀!”
皇帝眼中也露出欣赏之色:“看来镇国公教女有方啊。”
一直沉默的沈毅这才出列:“皇上谬赞了,小女不过是闲暇时喜欢读些杂书罢了。”
“读杂书能读出这般见识,更是难得。”皇帝笑道,“朕记得,十五年前的才艺大赛,你夫人柳氏也是一曲惊人。”
沈毅神色微僵:“皇上好记性。”
沈清辞敏锐地注意到,在皇帝提起母亲时,李文渊的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说起来,柳氏当年那曲《战东风》,至今无人能及。”皇帝似在回忆,“可惜...”
他没有说下去,但沈清辞的心却猛地一跳。《战东风》——这正是母亲最爱弹奏的曲子,也是她昨日即兴创作时无意中融入的旋律。
朝会结束后,沈清辞在宫门外等候父亲的马车,却先等来了夜君离。
“王爷。”她微微欠身。
夜君离目光扫过她手中的金牌:“这块金牌,用得好了是护身符,用不好就是催命符。”
“臣女明白。”沈清辞抬头看他,“昨日多谢王爷提醒。”
“你既然执意要去慈云寺,本王便再提醒你一句。”夜君离压低声音,“李文渊今日在朝堂上阻挠你受封,绝非偶然。”
沈清辞心中一动:“王爷可知原因?”
“十五年前,你母亲在才艺大赛上夺冠后,也曾受过先皇类似封赏。”夜君离的声音几不可闻,“不久后,她就香消玉殒。”
这时,沈毅的马车到了。夜君离后退一步,声音恢复正常:“恭喜沈小姐获此殊荣。”
回府的路上,沈毅一直沉默不语。直到马车驶入府门,他才突然开口:
“辞儿,今日在朝堂上,你不该说那些关于将士的话。”
沈清辞故作不解:“女儿说错什么了吗?”
“你没有错,但是...”沈毅欲言又止,“罢了,如今你名声在外,以后更要谨言慎行。”
下车时,沈清辞注意到父亲眼中一闪而过的忧色。
接下来的几日,“大启第一才女”的名号传遍京城。沈清辞收到的请帖堆积如山,连宫中几位公主都递来了赏花宴的邀请。
这日,沈清辞正在院中习字,知书匆匆来报:“小姐,靖王府送来请帖,说是要在府中举办诗会,特意邀请您出席。”
沈清辞笔锋未停:“回了罢,就说我身体不适。”
“可是...”知书犹豫道,“送帖的人说,靖王殿下特意嘱咐,务必请小姐到场。”
沈清辞放下笔,唇角泛起冷笑。萧煜这是坐不住了。前世他便是看中她的才名能够为他增光添彩,这一世果然又打起了同样的主意。
“你去回复,就说我近日要准备慈云寺的斋戒,实在抽不开身。”
知书应声退下。沈清辞走到窗前,望着院中盛放的玉兰花。明日就是慈云寺之约,她必须养精蓄锐。
傍晚时分,沈清辞正在用膳,沈若薇突然来访。
“姐姐明日要去慈云寺?”沈若薇笑吟吟地问道,眼中却带着探究。
沈清辞夹菜的手微微一顿:“妹妹消息倒是灵通。”
“如今姐姐是京城红人,一举一动都有人关注呢。”沈若薇在她对面坐下,“听说慈云寺荒废已久,姐姐去那里做什么?”
“祈福斋戒,自然是寻个清静地方。”沈清辞淡淡道。
沈若薇显然不信,却也不再追问,转而道:“姐姐可知,今日靖王殿下特意问起你为何拒绝诗会邀请。”
“哦?”沈清辞挑眉,“妹妹与靖王倒是熟络。”
沈若薇脸色微变,随即笑道:“姐姐说笑了,不过是偶然遇上罢了。”
待沈若薇离开后,墨影从暗处现身:“小姐,二小姐方才出去后,直接往靖王府的方向去了。”
沈清辞眸光微冷:“果然如此。”
夜幕降临,沈清辞独自在院中整理行装。知书已经被她打发去休息,明日的慈云寺之行,她只准备带墨影同去。
就在她准备熄灯就寝时,窗外突然传来一声轻响。沈清辞警觉地握紧袖中的短刃:
“谁?”
一道身影轻巧地翻窗而入,月光照在他俊美的侧脸上。
“王爷每次都要这样不请自来吗?”沈清辞松开短刃,语气中带着几分无奈。
夜君离将一个锦囊放在桌上:“明日带上这个。”
“这是什么?”
“一些你可能用得上的东西。”夜君离目光深沉,“记住,无论看到什么,都不要轻举妄动。”
沈清辞拿起锦囊,入手沉甸甸的:“王爷似乎对明日之事很是了解。”
“本王只是比你多知道一些往事。”夜君离走到窗前,“十五年前,也有人接到类似的邀约,去了慈云寺。”
沈清辞心中一紧:“是谁?”
夜君离回头看她一眼,月光在他眼中投下深深的阴影:
“你的母亲。”
说罢,他纵身一跃,消失在夜色中。
沈清辞握着那个锦囊,久久不能平静。母亲的死,北戎细作,慈云寺之约...这一切似乎都指向一个巨大的阴谋。
她打开锦囊,里面是一枚信号弹,一瓶解毒丹,还有一把精巧的匕首。匕首的柄上刻着一个“夜”字,在月光下泛着冷冽的光泽。
远处传来打更声,已是子时。沈清辞吹熄烛火,却毫无睡意。明日之约,或许就是揭开母亲死亡真相的关键。
她轻轻摩挲着那把匕首,冰凉的触感让她格外清醒。无论前方有什么在等待,她都必须去面对。
这不仅是为了查明真相,更是为了打破那张正在悄悄收紧的网。
夜色深沉,仿佛在酝酿着一场风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