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据空间内,纯白与暗紫的对抗并未因那道毁灭脉冲的湮灭而停歇,反而进入了更加诡谲凶险的层面。
“母亲”的意志在壁垒外剧烈翻腾,更多的暗紫色能量如同粘稠的原油,从破碎的壁垒缝隙中涌入,试图以最原始体量碾压这片即将脱离掌控的空间。整个纯白领域都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数据流光斑驳陆离,仿佛随时会彻底崩解。
迟屿松开按在苏晚晴肩头的手,他的身影在纯白光芒中显得愈发凝实,却也透出一种近乎非人的冰冷与疏离。彻底重塑的意识核心,让他对“星枢”权限的掌控达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但与之对应的,是那源自数据本质的、绝对的理性。
他看向前方汹涌的暗紫色浪潮,眼中没有任何情绪,只有无数数据流以超越光速的速度闪过、分析。
“计算……最优路径……”他低语,声音仿佛带着无数回响。
苏晚晴强忍着灵魂层面的虚弱与刺痛,看向身旁的迟屿。他的强大毋庸置疑,挥手间便能化解“母亲”的绝杀,但她敏锐地察觉到,他与之前那个虽然冰冷、却仍保有“迟屿”核心特质的意识,似乎有了某种微妙的不同。现在的他,更像是一个……完美的工具,一个为达成目的而存在的、纯粹的“系统”。
这让她心底泛起一丝难以言喻的不安。
“迟屿!”她呼唤道,试图用声音唤醒他可能被庞大力量和绝对理性淹没的人性部分,“我们该如何离开这里?”
迟屿的目光依旧锁定着“母亲”的意志,没有看她,但回答了她的问题:“外部压力超过阈值。‘未萌之钥’构筑的通道已不稳定。强行突破,成功率:17.3%。”
百分之十七点三……这是一个令人绝望的数字。
“没有……其他办法了吗?”苏晚晴不甘心。他们好不容易才将迟屿从崩溃边缘拉回,难道要一起葬身于此?
“存在备用方案。”迟屿的声音毫无波澜,“置之死地,而后生。”
话音未落,他做出了一个让苏晚晴惊骇的举动——他非但没有加强防御,反而主动放开了对纯白领域的部分控制!
刹那间,失去了核心抵抗的纯白光芒被暗紫色浪潮以摧枯拉朽之势吞噬、挤压!原本就摇摇欲坠的数据空间发出刺耳的碎裂声,更多的壁垒崩塌,外部“母亲”那充满恶意的、浩瀚无边的本体意志,如同实质的海水般倒灌进来!
“你做什么?!”苏晚晴惊呼,感觉自己的意识在这恐怖的威压下几乎要瞬间溃散。
迟屿没有回答。他张开双臂,仿佛在拥抱这毁灭的洪流。他的身体,连同那团纯白的光芒,在暗紫色的侵蚀下开始变得模糊、透明,仿佛下一秒就要被彻底同化、抹除。
他在主动寻求“死亡”!
苏晚晴的心脏几乎停止跳动。她不明白,但这绝不可能是放弃!以迟屿的性格,他绝不会做无意义的事!
就在迟屿的意识光芒即将被暗紫色完全吞没的最后一刻——
他猛地睁开了双眼。
那双眼睛里,不再是纯粹的数据流光,而是重新燃起了熟悉的、冰冷的、却属于“迟屿”的意志火焰!
“就是现在!”他低喝一声。
原来,他并非放弃抵抗,而是将自身意识压缩到极致,模拟出“归零”状态,骗过了“母亲”意志最表层的清理机制!在对方认为威胁即将被清除、意志出现最微小松懈的刹那——
“星枢核心权限,最高指令覆盖!”迟屿的声音如同洪钟大吕,响彻在即将彻底崩溃的数据空间,“以守护者苏晚晴之契约意志为锚点!执行——数据剥离与意识跃迁!”
“嗡——!!!”
那原本即将被吞噬的纯白光芒,并未消失,而是化作了无数细密到极致的符文锁链,以迟屿为中心,反向缠绕上侵入的“母亲”意志!这些锁链并非为了摧毁,而是如同最精密的探针,疯狂抽取着“母亲”意志中蕴含的、最精纯的本源能量与空间坐标信息!
与此同时,苏晚晴感到一股柔和而坚定的力量包裹住了她濒临溃散的意识。那是迟屿的力量,混合着“心源碎片”最后的余晖,以及……一丝从“母亲”意志中强行剥离出来的、带着冰冷质感却又无比强大的能量。
“抓住我!”迟屿的声音在她意识中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苏晚晴毫不犹豫,用尽最后的精神力,紧紧抓住了那股力量。
下一刻,抽取了足够能量与坐标信息的符文锁链猛地收缩、坍缩,在无边无际的暗紫色浪潮中,硬生生撕开了一条极其微小、极不稳定的、闪烁着混乱星光的通道!
这不是“未萌之钥”构筑的相对稳定的通道,而是一条利用“母亲”自身力量、以自身意识湮灭为风险代价、强行打开的、通往未知维度的裂隙!
“走!”
迟屿携带着苏晚晴的意识,化作一道微不可查的流光,毅然决然地冲入了那条危险的裂隙!
在他们身后,是“母亲”意志被戏耍后发出的、震怒到极致的无声咆哮,以及整个数据空间彻底湮灭归于绝对死寂的最终景象。
置之死地,于毁灭的缝隙中,抢得一线生机!
他们的意识,在混乱的时空乱流中颠簸、下坠,朝着一个被迟屿计算出的、唯一可能存在生机的坐标,坠落而去。
意识在无序的乱流中沉浮、撕扯。
苏晚晴感觉自己的存在仿佛被拉成了无数细丝,散落在光怪陆离的维度夹缝里。唯有迟屿那冰冷而稳固的精神力,如同唯一的缆绳,紧紧缠绕着她最核心的意识,抵御着彻底的消散。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是一瞬,或许是永恒。
那股令人疯狂的撕扯感骤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重的“坠落感”,仿佛灵魂被重新塞回了一个脆弱且布满裂痕的容器。
“咳……咳咳……”
剧烈的咳嗽让她肺叶生疼,喉咙里弥漫开浓郁的血腥味。她艰难地睁开沉重的眼皮,模糊的视野逐渐聚焦。
映入眼帘的,不是预想中“母亲”掌控下的冰冷实验室,也不是数据空间的纯白虚无,而是一片……废墟?
断壁残垣,焦黑的土地,空气中弥漫着尘埃和某种能量过载后的刺鼻气味。天空是压抑的暗红色,看不到日月星辰。这里似乎是旧世界某个被彻底摧毁的都市残骸。
她发现自己半靠在一堵倾颓的墙壁下,浑身如同散架般剧痛,精神力枯竭带来的眩晕感一阵阵袭来。
紧接着,她感觉到了身边另一个微弱的气息。
迟屿就倒在她身旁不远处,双目紧闭,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他周身那强大的能量场变得极其微弱,如同风中残烛,原本凝实的能量躯体也变得有些虚幻,仿佛随时会溃散。
“迟屿!”苏晚晴心头一紧,挣扎着想要爬过去,却因为牵动伤势而再次咳出血沫。
就在这时,她注意到迟屿紧握的右手微微动了一下。他的指尖,有点点极其微弱的纯白星光在闪烁,那星光正试图连接、汲取着周围环境中某种稀薄的能量粒子,速度缓慢得令人心焦。
他在本能地尝试修复自身,但显然,这次强行剥离“母亲”意志、打开裂隙的逃亡,对他造成的伤害远超想象。
苏晚晴咬紧牙关,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尝试调动体内残存的力量,却发现原本与“未萌之钥”及“心源碎片”的链接变得异常微弱,仿佛隔了一层厚厚的纱布。那两样至关重要的物品,在她意识深处沉寂着,只有一丝若有若无的联系,证明它们并未完全损毁。
他们成功了,从“母亲”的围剿中逃出生天。
但他们也付出了惨重的代价——重伤濒危,力量几乎耗尽,流落在这个未知且充满危险的废墟世界。
苏晚晴靠在冰冷的断墙上,喘息着,望向那片暗红色的天空。绝境并未结束,只是换了一种形式。
然而,看着身旁迟屿那即使昏迷仍在试图自我修复的执着,感受着自己体内那并未完全熄灭的契约火焰,一股不屈的意志再次从她心底升起。
只要还活着,只要意识尚未湮灭,就还有希望。
她伸出颤抖的手,轻轻覆盖在迟屿那闪烁着微弱星光的手上,试图将自己仅存的一丝温暖与力量传递过去。
“我们……活下来了。”她低声呢喃,像是在对他说,也像是在对自己宣告。
“接下来……该想办法‘回去’了。”
她的目光,投向了废墟的更深处,那里,似乎有某种微弱的、与此地死寂格格不入的波动,隐隐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