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廿三的晨光像是浸了胆矾,把长乐宫的窗纸染成诡异的青蓝色。林薇薇坐在妆台前,看着铜镜里自己眼下浓重的阴影,指尖无意识摩挲着那封密信。信纸边缘已被揉出毛边,可“景玄实非龙种”六个字依旧刺目。
周宝林端着药盏进来时,不小心踢到门槛,汤药泼洒在地,瞬间腾起白沫。
“娘娘恕罪!”她慌忙跪地,声音发颤,“这药……”
林薇薇凝视着地上滋滋作响的药渍:“今日起,所有汤药都倒进梅树根。”
她起身走到窗前,那株老梅的枝条已缠上窗棂,紫红的花苞在晨光中像凝固的血珠。伸手触碰时,指尖传来细微的刺痛——梅枝上竟生着倒刺。
“小凳子,”她轻声唤来心腹,“去太医院请谢太医,就说本宫夜感风寒。”
谢云止来得很快,官袍下摆沾着泥点,像是刚从什么地方疾步而来。他把脉时指尖冰凉,在她腕间停留良久。
“才人脉象浮紧,是忧思过甚之兆。”
“太医可知,”她抬眼看他,“何为梅魄?”
他执笔开方的手微微一顿:“《草木志》有载,冤死者葬于梅下,其魄附于花根,九年一转,二十五年大成。”
药方上,朱砂的份量格外重。
午后天色骤暗,惊雷炸响,竟是正月里罕见的雷雨。她冒雨去了乾清宫,在殿外听见皇帝与镇北侯的争执。
“……必须尽快处置!”
“朕自有分寸。”
“可那些梅树……”
“闭嘴!”
她转身避开,在廊柱后看见镇北侯怒气冲冲离去,腰间佩刀的夜明珠在阴雨中泛着惨白的光。
雨停时,她在回廊拐角遇见谢云止。他官帽湿透,水珠顺着脸颊滑落。
“才人,”他压低声音,“臣在地宫暗格里,找到了这个。”
那是半块兵符,与她在太液池地宫所见恰好是一对。兵符内侧刻着北狄狼图腾,狼眼处嵌着的红宝石,与双鱼佩上的如出一辙。
“今夜子时,”他声音更轻,“太液池东南角。”
子时的太液池漆黑如墨,只有残存的浮冰反射着稀薄的月光。她在指定位置潜入水中,在池底摸到铁环。用力拉动时,整片池底缓缓升起,露出通向地宫的阶梯。
这座地宫比之前所见都要宏伟,四壁刻满北狄经文。在祭坛上,她看见令人毛骨悚然的景象——九十九具婴孩骸骨整齐排列,每具骸骨心口都放着一朵干枯的红梅。
祭坛中央供着个琉璃匣,匣中黄绢上血书着:
“景玄即位日,北狄铁骑至。”
突然,地宫开始震动,池水从四面八方涌入。她匆忙退出,浮出水面时见皇帝立在岸边,玄色龙袍在夜风中猎猎作响。
“爱妃好兴致,夜半游池。”
她跪在冰冷的池岸边:“臣妾……在找丢失的玉佩。”
他俯身,指尖抬起她的下巴:“可是这块双鱼佩?”
玉佩在他掌心泛着幽光,鱼眼处的红宝石竟在黑暗中渗出血色的汁液。
回到长乐宫时,天将破晓。她推开寝殿门,看见妆台上放着个锦盒。盒中是把匕首,柄上刻着北狄文字:
“梅尽之时,真龙现世。”
窗外,老梅的枝条突然断裂,重重砸在窗棂上。断口处流出的汁液猩红黏稠,缓缓在雪地上拼出个“婉”字。
晨钟响起,新的一天开始了。可长乐宫的梅香里,已然混进了血腥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