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雨瑶这话落了地,一时之间,花厅里又热闹起来,笑语声浪一阵高过一阵。
宴至半酣,众人酒足饭饱,只觉今日来这谢府一趟,实在是不虚此行。
既能赏佳人风姿,又得尝那从未吃过的新奇点心,直如神仙过的日子一般,个个脸上都漾着满足的笑意。
正热闹间,那素日里胆子最大的楚嫣然,忽然眼珠一转,像是想起了什么要紧的事。
她忙凑近谢雨瑶身侧,掩着口,神神秘秘地道:“雨瑶,你这妆容、这点心,已是让我们大开眼界了。可我却记着,方才婉兮不是也给你备了一份及笄贺礼么?”
她说着,一双眼睛在花厅里逡巡了一圈,竟没瞧见什么打眼的物件,心头的好奇心越发按捺不住,又道:“那礼盒的样式,我竟是从未见过的,看着就透着几分不凡。好妹妹,快别藏着掖着了,也让我们开开眼才好。”
这话一出,满厅的目光,齐刷刷地便投向了那正埋着头,与一块桂花糕“鏖战”的谢婉兮身上。
谢雨瑶自己心里,原也是好奇得紧。
早前行及笄礼时,她便瞥见婉兮身后,跟着夏荷并另一个丫鬟,两人合力抬着个沉甸甸的大箱子进来,当时便唬了她一跳。此刻听楚嫣然提起,她忙转头看向身侧的谢婉兮,语声柔婉:“婉兮,可否让我们瞧瞧你的贺礼?”
谢婉兮听得这话,当即丢下手里的桂花糕,小胸脯一挺,脸上满是掩不住的骄傲,脆生生应道:“自然是可以的!雨瑶姑姑,我保管你见了,定会喜欢!”
众人见她这副模样,又是一阵哄堂大笑,都道这小丫头实在是伶俐可爱,纷纷央告着谢雨瑶,日后要多带她出来走动走动。
谢雨瑶笑着一一应了,随即对身侧的丫鬟吩咐道:“去,将我院子里那个最大的盒子抬上来。”
不消片刻,两个丫鬟果然抬着一个半人高的梨花木大箱子,脚步发沉,吃力地走进花厅,小心翼翼地将箱子搁在了厅中央。
姑娘们一见这阵仗,顿时都来了精神,不约而同地站起身,抻着脖子,眼巴巴地往那箱子上瞧。
“打开来。”谢雨瑶轻描淡写地吩咐了一声。
丫鬟忙应声上前,先解了箱子上系着的五彩绸带,再将那箱盖轻轻掀开。
“呀!”
不知是谁先低呼了一声,声音里满是惊喜,引得旁人越发好奇。
众人定睛看去,只见那偌大的箱子里,整整齐齐地码着一排排的玩偶,竟是清一色的兔子模样。
那些兔子都穿着不同颜色的小衣裳,料子摸着绵软顺滑,针脚更是细密得挑不出半点错处。尤其是那对黑豆豆似的眼睛,配着红线绣出的Y字形小嘴,瞧着憨态可掬,又呆又萌,实在是惹人怜爱。
“这玩偶,竟做得这般可爱!”
“我的天爷,世上怎会有如此招人疼的兔子!”
惊叹声此起彼伏,一声高过一声。
姑娘们再也顾不得什么大家闺秀的矜持,纷纷围上前去,一个个眼睛里都像是淬了星光,亮晶晶的,恨不能伸手去摸一摸。
众人细数之下,箱子里不多不少,正好十五只兔子玩偶,每一只的衣裳颜色、款式,都略有不同,各有各的妙处。
在场的俱是玲珑剔透的人儿,稍一思忖,便知这是冲着谢雨瑶十五岁及笄之喜来的,这般心思,当真是巧到了极致,令人心折。
这一次,楚嫣然竟比柳明玥还要心急,抢先一步攥住了谢婉兮的小手,眼睛亮得惊人:“婉兮小侄女,你这些兔子玩偶,也太招人稀罕了!这……这莫不是你母亲的手笔?她何时肯开个铺子?也让我讨一只回去,日日瞧着才好。”
谢婉兮被众人围在中间,小脸上满是自豪,脆生生地答道:“具体的,我也不大清楚。这些玩偶的图样,都是母亲亲手画的,她让我领着夏荷姐姐她们,一针一线亲手缝出来的。”
此话一出,满厅众人对那位深藏不露的首辅夫人,又多了几分敬佩。
这位夫人,究竟是怎样的人物?
不但能做出那神仙似的蛋糕,调出那夺天地造化的胭脂水粉,竟还能画出这般可爱的玩偶图样!当真是蕙质兰心,世间少有。
转眼便到了申时,日影西斜。
各家的马车,陆续停在了谢府门前。
姑娘们依依不舍地辞别了谢府众人,跟着自家长辈登车回府。
喧闹了整整一日的谢府,终是渐渐安静了下来。
另一边,在偏房里歇够了的沈灵珂,也已梳洗妥当,重新起身,缓步来到前厅,与谢家众人一同送客。
宾客们络绎不绝地从她身边走过,对着这位传说中的首辅夫人,行了各式各样的礼,眼神里满是探究、敬畏,又带着几分按捺不住的好奇。
当苏夫人牵着苏芸熹的手,缓步走过沈灵珂身边时,沈灵珂忽然上前一步,凑近苏夫人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清的声音,低声道:“此时天色尚早,苏夫人不如移步我院中,喝杯清茶再走?许久不曾见着芸熹了,婉兮这孩子,也是日日念着。”
苏夫人是何等通透的人物,一听这话,心里便透亮了。
哪里是婉兮念着,分明是她那在国子监里苦读的儿子谢长风,心心念念着芸熹这丫头
她下意识地瞥了一眼身侧的女儿,只见苏芸熹微微垂着头,两颊晕染开一抹淡淡的红晕,捏着帕子的指尖,都微微泛白,显是有些紧张。
苏夫人一想起女儿这段时日里,眉宇间那抹挥之不去的憔悴,心头便是一软。她当即抬眸,对着沈灵珂感激地笑了笑,温声道:“既是亲家夫人相邀,那我们母女,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另一头,谢长风从二祖父的府邸里帮忙送完客,终是得了空,脱身回了自家府上。
他刚踏入自己的院子,进耳房洗漱完毕,换上一身干净的家常便服,便听得门外墨心的声音,恭恭敬敬地禀道:“公子,夫人方才派人传话,说苏夫人和苏小姐来府中做客,让您出去见个礼。”
谢长风正拿着布巾擦拭湿发的手,猛地一顿。
他如何不明白母亲的深意!好不容易从国子监告了一日假回来参加堂姑的及笄礼,母亲这是特意借了这个由头,要让他与芸熹见上一面,也好解一解这多日的相思之苦。
他心头一热,竟有些手足无措起来,忙不迭地站起身,在房间里踱了两步,又觉得身上这身衣裳太过随意,怕是怠慢了芸熹。
可转念一想,若是换上那身正式的锦袍,又未免显得太过刻意,倒落了下乘。
一时之间,竟是左右为难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