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珩的动作猛地一僵!如同被无形的冰锥刺中!抓住我手腕的力道下意识地松了一丝。他猛地抬头,赤红的双目带着被冒犯的狂怒和一丝难以掩饰的惊悸,看向萧烬!
萧烬的目光,却并未在萧珩脸上停留。
他缓缓地、如同宣判般,移开了视线。
那双深不见底、仿佛蕴含着无尽风暴的寒眸,如同冰冷的探照灯,缓缓扫过全场,最终,落在了…太子萧珩死死抓住我手腕的那只手上。
目光接触的刹那!
一股无形的、冰冷到极致的威压,如同万载寒冰凝结的巨手,轰然压下!精准地、霸道地、不容抗拒地笼罩在萧珩的手腕之上!
“嘶——!”
萧珩倒抽一口冷气!脸色瞬间煞白!那只抓住我的手,如同被烧红的烙铁烫到,又像是被无形的冰刃刺穿!剧痛和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恐惧让他猛地松开了手!踉跄着后退一步,捂着自己的手腕,惊骇欲绝地看向萧烬!那只手,竟在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
死寂!
绝对的死寂!
满殿的目光,充满了无边的恐惧和难以置信,在萧烬、萧珩和我之间疯狂逡巡!
萧烬的目光,依旧平静无波,如同寒潭古井。他缓缓地收回视线,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他的手指,轻轻捻起面前白玉酒杯旁一粒作为装饰的、圆润剔透的紫色葡萄。
那粒葡萄,在他冷白的指尖,显得格外脆弱。
然后。
在所有人惊骇欲绝的目光注视下。
萧烬的手指,几不可察地…微微一动。
“嗒…”
一声极其轻微、却又清晰得如同惊雷炸响的脆响!
那粒圆润的紫色葡萄,从他指尖滑落,掉落在冰冷光滑的白玉地面上。
咕噜噜…
滚动着。
一路滚过光可鉴人的地面。
最终…
不偏不倚…
滚到了太子萧珩…因为后退而微微叉开的…脚边。
停下。
正好,卡在他明黄蟒袍的云头履…和冰冷的地面之间。
如同一记无声的、却比任何耳光都更响亮的——
耳光!
满殿死寂!
落针可闻!
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地钉在那粒滚落在地、停在太子脚边的紫色葡萄上!
又猛地抬头,看向高高在上、神色平静、仿佛只是失手掉了粒葡萄的摄政王萧烬!
再看向脸色由煞白转为酱紫、浑身因为极致的屈辱和愤怒而剧烈颤抖、双目赤红如同滴血的太子萧珩!
羞辱!
极致到无以复加的羞辱!
比当众退婚更甚百倍!比任何言语的训斥更狠毒万分!
这无声的举动,比千言万语更清晰地宣告着——
你,萧珩,在本王眼中…
不过是一粒…
可以随手丢弃的…
葡萄!
萧珩的身体剧烈地颤抖着,如同风中残烛。他死死地盯着脚边那粒刺眼的葡萄,又猛地抬头看向萧烬,那双赤红的眼眸里,充满了被彻底践踏的狂怒、无边无际的屈辱,以及…一种深入骨髓的、被绝对力量碾压后的、灭顶的恐惧和…绝望!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咆哮,想怒吼,想斥责萧烬大逆不道!
然而,喉咙里却只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抽气声。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巨大的屈辱和恐惧,如同两只大手,死死扼住了他的咽喉!
满殿权贵,鸦雀无声。皇后脸色惨白如金纸,手指死死抠着凤椅扶手,指节泛白。林雪儿更是吓得面无人色,缩在座位里瑟瑟发抖。
死寂之中。
萧烬缓缓抬起眼帘。
那双深不见底、如同寒渊的眸子,终于…第一次,清晰地、毫无遮掩地,落在了我的脸上。
四目相对。
他冰冷的眸光里,没有戏谑,没有安抚。
只有一片沉静的、如同亘古冰川般的绝对掌控。
以及那掌控之下,一丝极其微弱、却真实跳动的…
残酷的期待。
他薄唇微启,声音不高,却如同冰棱坠地,清晰地、一字一句地送入我的耳中,也送入这死寂的金銮殿每一个角落:
“卫大小姐…”
“你的东珠…”
“似乎…掉了?”
你的东珠…” “似乎…掉了?”
那声音不高,却如同冰棱猝然碎裂,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清晰地刺破金銮殿内死一般的寂静,狠狠扎进我的耳膜!
大脑有瞬间的空白。方才所有的羞辱、愤怒、萧珩那疯狂的拉扯、萧烬那冷酷到极致的碾压、还有那粒滚落在地、如同狠狠抽在太子脸上的紫色葡萄…这一切混乱癫狂的画面,被这句突兀的、冰冷的问话猛地切断!
我下意识地低头,目光茫然地扫过自己天水碧的宫装裙裾。繁复的银线缠枝莲暗纹在煌煌灯火下流淌着冰冷的光泽,镶嵌在领口、袖缘的米粒东珠颗颗浑圆温润,并无半点脱落之象…
不对!
不是这里!
一道冰冷的闪电骤然劈开混乱的思绪!是刚才!是萧珩粗暴地抓住我的手腕,将我狠狠拽向他时!那巨大的力道和挣扎间…领口侧面靠近肩颈处的那颗东珠!那颗…似乎比其他珠子稍大一圈、光泽也略显不同的东珠!
我的瞳孔骤然收缩!猛地抬手摸向领口侧面——那里,本该紧密镶嵌着东珠的银线扣绊处,此刻…竟是空的!只留下一个极其细微、几乎难以察觉的线头断口!
真的掉了一颗!
心脏猛地一沉!一股难以言喻的不祥预感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裹而上!这不是意外!这绝不可能是意外!这套宫装是萧烬命人送来的!每一处细节都经过最严苛的检查!怎会如此轻易在拉扯中崩落一颗珠子?!而且偏偏是…那颗略显不同的!
萧烬! 是他! 是他算准了萧珩会失控!算准了会有拉扯!甚至…算准了这颗珠子会崩落!他此刻提起,绝不仅仅是为我解围!这颗掉落的东珠…是饵!是另一个陷阱的开端!
巨大的惊悸和一种被无形丝线操控的恐惧让我浑身发冷!我猛地抬头,看向高踞主位之上的萧烬。
他依旧端坐着,玄色蟒袍在灯火下如同凝固的深渊。那双深不见底的寒眸正沉沉地落在我身上,里面没有一丝波澜,只有一种绝对的、冰冷的掌控,以及…一丝几乎难以察觉的、等待猎物踏入陷阱的…耐心。
四目相对的刹那,他几不可察地、极其轻微地…颔首。
一个微不可察的动作,却带着千钧重的命令和期待——捡起来。演下去。
“……” 喉咙如同被冰坨堵住,发不出任何声音。指尖冰凉,微微颤抖。满殿的目光,包括皇后那怨毒的审视、萧珩那屈辱又惊疑的瞪视、林雪儿那掩饰不住的嫉恨和恐惧,还有所有勋贵宗室那充满了探究和敬畏的视线,此刻都如同无形的针,密密麻麻地刺在身上!
退无可退!
萧烬将那粒葡萄滚到萧珩脚边,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将太子的脸面和尊严踩在脚下碾碎。 而他此刻,将这颗掉落的东珠轻描淡写地提起,则是要将我…彻底推入这权力漩涡的最中心,逼我在所有仇敌和旁观者的注视下,去完成他剧本的下一幕!
屈辱、愤怒、恐惧、还有一丝被逼到绝境的疯狂,在胸腔里疯狂冲撞!冰封的眼底,那点业火燃烧得近乎疼痛!
我死死咬住牙关,几乎尝到了唇齿间蔓延开的血腥味。缓缓地、极其缓慢地…弯下了腰。
天水碧的云锦裙裾如同水波般铺散在冰冷光滑的白玉地面上。我的姿态,带着一种近乎屈辱的柔顺,脊背却绷得笔直,如同即将断裂的弓。目光在地面上急切地搜寻,掠过无数双华贵的靴履和裙摆投射下的阴影,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破膛而出!
在哪里?那颗该死的珠子到底掉在了哪里?!
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每一息都像是在滚烫的炭火上煎熬。无数道目光如同实质般压在我的背上,充满了各种难以言喻的情绪——好奇、鄙夷、怜悯、幸灾乐祸…还有萧珩那几乎要喷出火来的、混杂着暴怒和某种怪异不安的瞪视!
终于!
目光猛地定格!
就在不远处,一根盘龙金柱投下的、相对昏暗的阴影里! 一颗米粒大小、浑圆莹润、散发着柔和光晕的东珠,正静静地躺在那里! 如同暗夜里唯一冰冷的星辰!
找到了!
我几乎是屏住呼吸,伸出手,指尖因为紧张和一种莫名的恐惧而微微颤抖,朝着那颗珠子探去——
就在我的指尖即将触及那颗冰冷东珠的刹那!
异变陡生!
另一只骨节分明、带着薄茧、却显然属于男性的手,几乎在同一时间,从旁边另一道阴影中伸出,更快一步地、精准地…拈起了那颗珠子!
!!!
我的动作猛地僵在半空!心脏瞬间停止了跳动!血液倒流,彻骨的寒意从脚底瞬间窜遍全身!
谁?!
猛地抬头!
逆着大殿煌煌的灯火,只见那人缓缓直起身。
一身靛蓝色织金云纹亲王常服,身量高挑,气质温润,嘴角噙着一抹仿佛永远不变的、如春风般和煦的微笑。然而,那双微微上挑的桃花眼里,却不见丝毫暖意,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带着玩味和探究的幽光。
竟是——齐王萧灼!
那个一向以风流闲散、不问朝政示人的先帝幼子!那个看似与世无争、只知吟风弄月的逍遥王爷!他怎么会在这里?!又怎么会…如此恰到好处地…抢在我之前捡起这颗珠子?!
萧灼拈着那粒东珠,指尖微微转动,让它在灯火下折射出温润柔和的光泽。他垂眸看着指尖的珠子,嘴角那抹笑意加深了些许,却更显幽深难测。
“啧,”他轻轻咂舌,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磁性,清晰地传入周遭所有人的耳中,“如此品相的东珠,遗落在地,任人践踏,实在是…暴殄天物啊。”
他缓缓抬起眼,那双含笑的桃花眼先是状似无意地扫过我苍白震惊的脸,随即转向高踞上位的萧烬,语气带着几分恰到好处的调侃和恭敬,仿佛只是随口一句玩笑:
“皇叔府上的匠人,手艺似乎…略有疏漏?这等紧要的饰物,竟也如此不牢靠。幸好是被小王捡到了,若是滚落到哪个角落,或是被什么…不识货的人踩了去,岂不可惜?”
他话语轻柔,如同春风拂面,每一个字却都像淬了毒的细针,精准地扎向最微妙的地方!点出珠子的“紧要”,暗示萧烬的“疏漏”,更将“不识货”三个字,说得意味深长,目光若有似无地瞟向一旁脸色铁青、几乎要爆炸的太子萧珩!
寂静!
比刚才更加诡异、更加令人窒息的寂静,瞬间笼罩了这片区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