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擎的轰鸣声在寂静的地下停车场熄灭,世界重归死寂。陆寒霆坐在驾驶座上,没有立刻下车。车窗外是他和沈清澜曾经的家,那处名为“静澜苑”的顶层复式公寓。这个名字,还是她起的,取“静水流深,澜安于心”之意。她说,希望这里永远是他们在喧嚣世界外,一处能让内心安宁的港湾。
复仇的浪潮席卷而过,留下满地狼藉与所谓的“胜利”。他驱车在城市里漫无目的地游荡了许久,最终,还是回到了这里。除了这里,他似乎无处可去。那套市中心的冰冷样板间,只是他用来逃避回忆的躯壳,而这里,才是他灵魂曾经栖息过的地方。
他推开车门,走入专属电梯,按下那个熟悉的楼层。电梯平稳上升,数字不断跳动,每一下都像是敲击在他空洞的心口。
“叮”的一声轻响,电梯门缓缓打开。
一股混合着尘埃和淡淡霉味的、久未人居的冰冷气息,扑面而来。他没有开灯,就着窗外城市折射进来的、微弱而斑斓的光线,走进了这个曾经充满欢声笑语,如今却死寂得如同古墓的空间。
一切,似乎都维持着她离开时的模样。
玄关处,她的几双拖鞋还整齐地摆放在鞋柜旁,其中一双毛茸茸的卡通棉拖,是他某次出差时觉得可爱,顺手买给她的,她还嗔怪他幼稚,眼底却带着笑。
客厅的沙发上,随意搭着一条她常用的浅灰色羊绒披肩,仿佛她只是起身去倒了杯水,随时会回来重新披上。
开放式厨房的岛台上,还放着她专用的那个印着向日葵的马克杯,杯底甚至残留着一点早已干涸发黑的咖啡渍。
阳台上的绿植,因为长久无人照料,大多已经枯萎,只剩下几盆生命力顽强的多肉,在尘埃中倔强地维持着一丝残绿。
时间,在这里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陆寒霆缓缓走过每一个房间,脚步轻得如同怕惊扰了什么。他的指尖拂过落满灰尘的桌面,拂过书架上一排排她钟爱的医学书籍,拂过卧室里那张巨大的、如今空荡了一半的床……
每一个角落,都残留着她的气息,烙印着她的痕迹。
他走进衣帽间,她的衣物依旧悬挂得整整齐齐,按照颜色和季节分类,那是她略带强迫症的小习惯。他伸手,轻轻抚过一件她常穿的米白色风衣,布料冰凉柔软,仿佛还残留着她身体的温度和那清雅的栀子花香。
他仿佛能看到,她站在这里,一边纠结着穿哪件衣服,一边回头问他意见的样子。能看到她匆匆套上白大褂,一边系着扣子一边往外跑,嘴里还念叨着“要迟到了”的匆忙身影。
那些曾经平凡得近乎琐碎的日常,此刻都变成了最锋利的针,密密麻麻地刺入他的心脏,带来一阵阵绵密而尖锐的痛楚。
他最终停留在她的梳妆台前。台面上,她的护肤品、化妆品依旧摆放在熟悉的位置。他拿起一把她常用的木梳,上面还缠绕着几根细软乌黑的长发。他将梳子紧紧攥在手心,那微弱的、属于她的触感,像电流一样击穿了他所有伪装的冷静。
“清澜……”
他对着空无一人的房间,轻声呼唤。声音在寂静的空间里回荡,显得如此突兀和……可笑。
不会有回应了。
永远都不会有了。
这个曾经承载了他们所有爱与梦想的“静澜苑”,如今只剩下令人窒息的空荡和无处不在的、关于她的回忆。那些回忆如同潮水,在他卸下所有防备后,汹涌而来,瞬间将他淹没。
他踉跄着退后几步,背靠着冰冷的墙壁,身体无力地滑落,最终跌坐在地毯上。他将脸深深埋进膝盖,肩膀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
没有哭声,只有压抑到极致的、破碎的喘息,在空旷死寂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也格外绝望。
他赢了世界,却回到了这个没有她的、空荡的“家”。
他讨回了公道,却永远失去了能与他分享这份“胜利”的人。
一切看似结束,一切却早已无法挽回。
而这空荡的静澜苑,就是这一切,最冰冷、最残酷的证明。
他就这样坐着,在黑暗中,与满室的回忆和蚀骨的孤寂为伴,直至窗外天际,泛起一丝微弱的、却照不亮他内心分毫的黎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