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验室的灯光,成了沈清澜此刻唯一的庇护所。
她试图用重复且精密的实验操作来填满所有思绪,将那些翻涌的、带着刺痛感的疑问强行压下。移液、离心、观察、记录……每一个步骤都要求绝对的专注,这让她得以从情感的漩涡中获得片刻喘息。
然而,精神的壁垒并非坚不可摧。当她进行到一组至关重要的细胞活性测定时,因为一个细微的分神,手腕轻轻一抖,多加入了一个微升的试剂。
“糟了……”她心头一紧,立刻停下操作。
但已经晚了。这微小的误差足以让这组耗时数小时的实验前功尽弃。看着培养皿中可能因此产生变数的细胞,一股强烈的无力感混合着之前的委屈,猛地涌上心头。
她不是没有失败过,科研路上失败是常态。但这一次,失败的原因如此私人,如此……不堪。
她深吸一口气,没有试图挽救,而是冷静地将这组失败的样本处理好,标记,放入待清理区。然后,她摘下手套,走到洗手池边,用冰冷的水一遍遍冲洗双手,仿佛要洗去的不仅是实验的痕迹,还有那黏着在心头的不安与烦躁。
手机安静地躺在实验台一角,屏幕漆黑。没有电话,没有信息。陆寒霆就像彻底消失在了那个由苏晚和繁忙公务构成的世界里。
她擦干手,没有再看手机一眼,转身走向另一个实验台,重新开始准备试剂。倔强和骄傲不允许她在此刻流露出任何脆弱的迹象,尤其是在一个可能根本无暇顾及她情绪的人面前。
时间在寂静和重复的操作中流逝。当沈清澜终于完成手头所有计划内的实验,抬起头时,窗外已是华灯初上,夜幕深沉。
实验室里只剩下她一个人,空旷而安静。身体的疲惫感后知后觉地席卷而来,但精神的亢奋和心底那处空洞却让她毫无睡意。
她脱下白大褂,缓缓走出研发中心大楼。夜风带着凉意,吹拂着她的发丝。她没有立刻开车回家,那个没有他在的“家”,此刻显得格外冰冷和空旷。
她漫无目的地在园区旁安静的道路上走着。路过一家装潢雅致的清酒吧时,她的脚步顿了顿。
鬼使神差地,她推门走了进去。
酒吧里灯光昏黄,音乐低回,只有寥寥几位客人。她选择一个靠窗的角落位置坐下,点了一杯名字叫“星空”的无酒精鸡尾酒。
蓝色的液体在杯中摇曳,折射着头顶宛若星辰的微弱灯光。她看着那杯酒,忽然觉得有些讽刺。今天,本应是双重的庆祝——事业的奖项,和或许能解开误会、重归于好的夜晚。
可现在,只有她一个人。对着一杯模仿星空的饮料,庆祝着一种名为“失落”的胜利。
她拿出手机,屏幕依然沉寂。她点开相册,里面存着几张发布会的照片,有她站在演讲台上的,有她和陆寒霆在后台相视而笑的瞬间。那时,他眼中的骄傲和温柔那么真切,仿佛能抵御世间一切风雨。
才过去几天?一切就好像蒙上了一层看不真切的雾霭。
她轻轻晃动着酒杯,蓝色的“星空”在杯中旋转。她没有喝酒,只是静静地看着。颁奖典礼的缺席,机场接机的照片,苏晚那张明媚自信的脸……一幕幕在脑海中交错。
她不是不明白商场应酬的无奈,也不是不能理解他与旧识的正常交往。但她无法接受的,是那种被排除在他的世界之外的感觉,是承诺轻易被打破后缺乏解释的沉默,是那种……她似乎并非他第一顺位的清晰认知。
“小姐,您的酒。”服务生再次确认。
沈清澜抬起眼,淡淡地笑了笑:“谢谢。”
她端起酒杯,对着窗外城市的霓虹,对着玻璃上自己模糊的倒影,轻轻地、无声地碰了一下。
然后,她仰头,将杯中那杯冰凉而略带苦涩的液体,一饮而尽。
这不是庆祝,更像是一种仪式。一种与白天的期待、与那个依赖于他认可和陪伴的自己,告别的仪式。
奖项是她凭实力获得的,荣誉属于她和她的团队。她的价值,不应该,也绝不能绑定在另一个人的出席或缺席上。
结账,起身,离开。动作一气呵成。
回到静澜苑,迎接她的依旧是一片黑暗与寂静。她没有开灯,借着月光走上楼。书桌上,那张获奖证书和奖杯在朦胧的月光下泛着冷硬的光泽。
她没有去看它们,径直走进浴室。温热的水流冲刷着身体,却似乎无法温暖那颗有些发冷的心。
当她裹着浴袍走出来时,目光终于再次落在那张证书上。她走过去,伸出手,指尖轻轻拂过上面烫金的字体。这是她和团队无数个日夜奋斗的结晶,是“诺澜”造福患者的又一块基石。
她的眼神逐渐变得坚定而清明。
无论陆寒霆为何缺席,无论他与苏晚之间是怎样的过往或现在,她沈清澜的路,都要靠自己一步步走下去。她的荣耀,她的成就,首先是她自己的。
她将证书仔细收好,将奖杯摆正。然后,她拿起床头那本看到一半的专业文献,靠坐在床头,打开了阅读灯。
柔和的光线洒落在书页上,也勾勒出她沉静而专注的侧脸。
今晚,她一个人的庆功,或许带着苦涩和孤单。
但明天,太阳照常升起。而她,依旧是那个在科研道路上勇往直前的沈清澜。
只是,心底某个角落,为那个男人点亮的光,似乎悄然黯淡了几分。
这个夜晚,格外漫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