嬉笑怒骂之间,面对即将到来的岳飞案开审积累的压力尽去!
李易安这个简陋的茅屋,似乎有着神奇的功效,不论精神多么沮丧,崩溃,紧张,只要在此处待上一会,就会变得元气满满,精神百倍!
三人出来的时候,月亮已经躲在云层后窥视人间。
“糟了,城门关了,进不去了!”陆游一拍脑袋,吃酒的时候可完全没想到这个问题。
大宋不宵禁,但城门还是要关的。
“怎么办?”陆游急道。
“随便找个地方对付一宿呗,我看这大树就不错!”辛弃疾西北一行野外露宿极多,丝毫不担心!
“你这哪来的毛病,城外也有许多人家,寻一家人借宿一宿不就好了,咱们是大宋年间了,你以为是盘古开天地那会呢,还上树!”赵眘无情打击。
辛弃疾臊得一阵脸红,好在月黑风高,倒也看不清楚。
“旁人倒也罢了,官家,你去借宿农家终究有些不妥!”
赵眘心中一动,此事确实值得忧虑,之前在金陵刺客频出,又在岳飞案重审的关口,不得不防!
即便自己艺高人胆大,若是伤着借宿的农户,也是不好。
难道果真要学那远古野人上树?
看着乌云逐渐散去,月亮探头的时间越来越长。
辛弃疾忽地道:“我们去游湖!”
“什么?”陆游似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咱们本就在西湖边上,寻摸个小船,泛舟湖上!乏了时,倘于舟上,仰望星空,只觉醉后不知天在水,满船清梦压星河。岂不妙哉!”
“妙妙妙!绝妙!”陆游大喜。
赵眘不知道他们妙在何处,但没试过的总有一种新奇感!
晚间寻不到船家,即便是夜游的文人雅士,此刻也归去了,不然江上的蚊虫能将这些细皮嫩肉的生吃了!
三人就在江边寻摸了一艘小船,想来是渔民系于此处,然而居然解不开!
这渔民的系法居然有其独到之处,若是不对路子,越拉越紧!
“走开,我来!”辛弃疾嗤笑。
也不见他用力,绳头这边一拉,那边一拉,便解了开来!
“你怎么会……”陆游都惊呆了!
赵眘轻轻拍了拍他的肩头,止住他下面的话。
不消说,这是张荣教的!
辛弃疾也没有回答他的半个问题,似是不曾听到般,笑呵呵又寻了根竹竿过来撑船,渔民早就将船桨拿了回家。
船到湖中心时,月上中天,空中间或有一两片薄云飘过,今夜是九月十六,老话说,十五的月儿十六圆,今夜的月儿正圆!
辛弃疾大喜,有感而发,吟道。
可怜今夕,向何处、去悠悠?
是别有人间,那边才见,光影东头?
是天外空汗漫,但长风浩浩送中秋?
飞镜无根谁系?姮娥不嫁谁留?
谓经海底问无由,恍惚使人愁。
怕万里长鲸,纵横触破,玉殿琼楼。
虾蟆故堪浴水,问云何玉兔解沉浮?
料道都齐无恙,云何月圆如镜?(注一)
“好好好!”赵眘鼓起掌来。
“哪里好?”辛弃疾有些奇怪,有陆游在,这种风雅场景二哥一般少出声的。
“好在今日这曲木兰花慢用典极少,只有嫦娥月桂金蟾,连我都懂!”
辛弃疾无语!
陆游放声大笑,惊起早栖夜鸥。
辛弃疾斜倚在船帮上踢了踢陆游。
“大哥,你笑什么,轮到你了!”
陆游不语,想起日间李清照的言语,填词定然是不如辛弃疾的,但自己也未必便事事不如他。
嘴角微微弯起,平躺在甲板上,朝天跷起二郎腿。
朗声吟道。
月从海东来,径尺熔银盘,西行到峨眉,玉宇万里宽。
幽人耿不寐,弄影清夜阑。
五城十二楼,缥缈香雾间。
不知何仙人,亭亭倚高寒。
欲语不得往,怅望冰雪颜。
叩头傥见哀,容我蹑素鸾。
掬露以为浆,屑玉以为餐。
泠泠漱齿颊,皓皓濯肺肝。
逝将从君游,人间苦无欢。
这首诗吟完,三人都没有再说话,各自沉醉于诗中的神仙府,不忍稍离!
悠然神往!
对于在世间苦苦挣扎的芸芸众生,谁会不向往无忧无虑的神仙府!
三人各自仰望星空,不发一言!
这世间果真有神仙吗?
他们果真住在天上吗?
他们的府邸到底是什么样子的呢?
无限的绫罗绸缎。
无尽的美食。
没有纷争。
没有尔虞我诈。
可以什么都不用想。
可以什么都不用烦。
赵眘将腰间的龙挂香向外扯了扯,以便它的香味能覆盖整条小船,让蚊虫不敢靠近。
迷迷糊糊间,三人沉沉睡去……
“该死的,谁偷了我的船!”一声大吼从远处传来!
西湖不大,那人嗓门又极大,声音透着薄雾传了过来,听力惊人的辛弃疾自然听得清清楚楚。
一个鹞子翻身站了起来,差点踏翻了整条船!
运起传音入密:“乡亲不必心焦,我们不过是暂且小船一用,这就回来!”
原以为说清楚了便可免了争执,谁知那渔民闻言依旧骂骂咧咧:“你谁啊,何事非要偷了我的船去,你家娘亲没有教你不可偷窃么,大宋还有没有王法了!”
辛弃疾母亲已丧,闻言心中大怒,目中如同喷出火来,撑船的杆子也用力了几分,船头狠狠下沉了一截!
赵眘见状大喝道:“兀那贼汉子,好生与你说话,居然敢辱骂我娘亲,当真是不知死活,且在那处等我,这就来打你这厮!”
辛弃疾听了他的言语冷静了下来,感激地看了他一眼。
娘亲是自己心中不可碰触的痛,此人口出不逊,险些让自己失了神志,赵眘将话接了过去,辛弃疾自然便恢复了冷静。
那汉子也是个不知死的,听了赵眘的话更是暴怒:“好贼子,偷了我的船还敢大言不惭,今日定然与你见个高低!”
两边骂骂咧咧靠了岸。
那渔夫见船上三人顿时傻了眼。
第一个高大威猛,面皮黢黑,如黑金刚一般。
第二个身材颀长,动如脱兔,直接粗大,显然也是练家子。
第三个看着倒像个文弱书生,但他脸上悠然自得的神情看着便觉得比那两个更不好惹!
赵眘一跃跳下了船,卷起了袖子:“来来来!今日正好教你积点口德。”
渔夫喉结翻动,面色有些发白:“你这黑汉子哪里有什么口德,我不与你说话。那两个白面书生,我看你们两个是读书人的份上,将船还与我,便不与你们计较。”
陆游掏出一串大钱,丢到渔夫怀里,笑呵呵道:“这位老乡,我们实非偷盗,只是来时寻不到人,只好先行借用,这是船资,你且收好!”
那渔夫见了这一串钱,顿时喜笑颜开,不住低头称谢,还叫用船一定找他,夜间也无妨。
一场争斗虎头蛇尾,赵眘颇觉无趣。
然而让他更无趣的是……
“三弟,咱们从金国回来时一般黑,怎的我还是这般黑,你却白了回来,这不公平!”语气中颇有些无奈与愤愤!
“江南烟雨重,自然不如大漠日头毒辣,白回来那是自然的,你的缘故只好自己去寻,我也不知。”辛弃疾颇不负责任。
赵眘还在气恼不已,辛弃疾道:“饿不饿!”
“饿啊!怎的不饿!”赵眘摸了摸肚皮。
“寻个地方吃早食去?”
“去去去!小白脸给钱!”赵眘一马当先去了。
陆游随之而去,轻飘飘丢下一句:“单身汉子给钱!”
辛弃疾恼道:“怎我单身够苦了,怎的还让我给钱!你们也好意思做人哥哥!”
注一:这一句稍有修改,以适此情此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