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现在情况是近侍局还剩六十一人,而唐军约莫三百余人,战场阵地极小!
他这一声呼喊,不光近侍局在往东方突围,唐军外围也有不少人直接跑到东方堵住,这一下倒好,东面反成了防御最强的一侧!
完颜斡古见势气结,什么时候打过这么窝囊的仗!眼看警巡院的马蹄声越来越近,心中焦急万分!
“四方拓开空间!”既然无法从一个位置突围,便四向拓开,寻找上马时机!
三人阵虽然简单,一时间却也难以破解,唐军拿他们没辙,包围圈逐渐扩大。
这段时间,除了辛弃疾与萧汉杀了两人,其余一个奉御都未死!
“箭矢阵,随我突围!”见已经有上马的空间,完颜斡古立刻翻身上马,左劈右砍,以为箭头,其余奉御相随左右!只是外围不能上马的奉御便全然没有机会上马逃离了!
箭矢阵一出,近侍局众奉御只需在马身一侧劈砍便可,简单的动作带来极高的收益,唐军却哪里还阻拦得住!
近侍局发一声喊,催动马匹,直冲唐阵!
那马匹扬起前蹄,踏在一个手举扁担的归义军身上!
那人高举扁担,以阻挡马蹄。
下一刻,扁担折断,马蹄踏在他的胸膛!
那人喷出一口鲜血,被马蹄踩进了沙子中!
那马四蹄翻飞,扬长而去!
箭头已然破阵,箭杆随之而出!
近侍局终于在警巡院赶来之前,在风沙中遁去!留下七十八具尸体!
“一个活口都没留下吗?”辛弃疾皱眉道。
“归义军义愤填膺,哪里阻拦得住!”曹三儿有些委屈!
警巡院到时,已经来不及追击远遁的近侍局!只好将在场众人团团围起!
“你们是何人,为何在此斗殴厮杀!”为首一人阔面重颐,一身银甲在日光下闪闪发光,直晃得众人睁不开眼!
“大宋朝奉郎辛弃疾,使辽至此,遭逢金国近侍局追杀!”辛弃疾整理了一下满是血污的衣衫,随意道。
“大宋使团?”那人皱眉:“先随我回去,再做计较!”
在他们看来,这几百人都是大宋使团,这也是一个使团正常的体量,但在没确定身份之前,也不好领到鸿胪寺去!只好先安排在警巡院休整,不得外出!
“不外出可以,先找些医师过来,这边有许多伤者!”辛弃疾道。
“城中医师有限,我等尽量安排便是!”说完也不管他们,径自去了!
辛弃疾心中暗道,若是莎衣道人在,这些伤者定然尽数无恙!不知他现在人在何处,应当还在临安才是!
他不知道的是,就在此时,一匹赤炭火龙驹贴地飞出临安城,直奔西北而去!
……
等鸿胪寺的人来确认了身份,所有人便搬去了驿馆,西辽的驿馆与大辽那会无法相提并论,小了许多,忽然来这许多人,自然是挤不下的,只好又安排了三家客栈接待。
一股清水顺着芦苇秆渡入焦景颜口中,只见他喉间翕动了一下,而后悠悠醒来,昏迷之前的种种映入脑中!
“我们可是已经到了阴曹地府么?此间也有这般美丽的女子?”焦景颜喃喃道,口齿并不清晰。
那女子听不懂,忙用契丹语问萧汉,他说的是什么!
萧汉用契丹语回复与她,那女子瞬间霞飞双颊,水灵灵的大眼睛看了他一眼,飞也似去了!
“焦兄,明明我长得比你英俊,又会契丹语,怎么你昏迷着还能吸引到女子,当真令人费解!”萧汉摇头晃脑道。
“啊?”焦景颜还是有些迷迷糊糊。
忽然想起什么,费力抬起自己的左手!虽然层层裹着纱布,但他知道食指,中指,无名指的第一指节都没了!
“你别!”
然而焦景颜并没有如众人预料那般痛哭流涕,声嘶力竭!
“咱们活下来了?”焦景颜神色没有丝毫变化,甚至所说言语也并不在自己手上!
“活下来了!”辛弃疾将后来发生的事情说与他听,他静静听着,时不时微微点头。
“侥天之幸,你果然是青兕下凡,不然如何总有神灵庇佑!”焦景颜露出了一丝丝笑容,似乎全身没有半点痛苦。
辛弃疾不知如何回答他的问题,萨真人所说的一切只怕这世间人都无法接受!
原先出去的少女又如风一般卷了进来,脸红扑扑的,笑得如山间的山茶花,手中捧着一串葡萄,看样子是刚刚从枝头摘下来的,仔细剥了一颗,塞入焦景颜口中。
“哦……”众人纷纷退了出去!
“哎,你别走啊,这姑娘说的话我听不懂!”焦景颜喊道。却没人回头理他!
“我会说汉话!不过不太好”那女子操着生涩的汉语笑吟吟道。
焦景颜看着她的眼睛,只觉得水汪汪的能将人融化,一时有些不敢直视,微微偏过头去!
“我不好看吗?”那女子道。
“非礼勿视!”焦景颜心中怦怦直跳,只好念叨此句,只是不知是不是重伤过后有些控制不住,居然从口中说了出来!
“非礼?”那女子脸更红了!
“啊!我不是这个意思,你……你很好看!”焦景颜忙道。
“真的吗?”那姑娘闻言凑近了些。
“啊!”焦景颜抽出了断指!
“对不起!对不起!压到了!”那姑娘忙道歉,朝着焦景颜的手指使劲吹气!
“小时候我疼,娘便吹,我就不疼!”那姑娘道。
“嗯,好多了!”焦景颜笑着回道。或者并不全然是安慰,而是真觉得不怎么疼了!
“你是谁?”焦景颜问了一个恨不得抽自己两巴掌的问题。
那姑娘慌忙道:“忘了跟你说了,我姓箫,叫做琪琪格,汉语中是花朵的意思!”
“哦,那我叫你箫朵儿吧!”焦景颜温和笑道。
“啊!好啊!他们都叫我箫花,箫朵儿好听,果然没看错你!”箫朵儿高兴道。
“什么没看错我?”焦景颜很是奇怪!
“我觉得你不止英俊,而且有学问,连我们的先生都不如你!”箫朵儿道。
焦景颜颇有些受不了她这般直来直去,抿了抿嘴唇:“这里是哪里?你是做什么的?”
“这里是鸿胪寺的驿馆!”箫朵儿拍了拍自己的脑袋,深觉自己不聪明,刚才只顾自己介绍,都没有介绍更多的事情,“我是负责这里起居的女官!”
“为何只看到你一人啊?”
“其他人不喜欢宋人,都不愿意来!”箫朵儿情绪有点低落,瞬间又开心道:“这才让我有机会照顾你!”
“不喜欢宋人?哦,海上之盟的事!”焦景颜深觉此行艰难,不过这不是他的任务,倒也不必计较:“我是夏人,不是宋人!”
“啊!那更好!”箫朵儿愈发开心起来,眼睛眯得像月牙!
……
与焦景颜的春风无限不同,辛弃疾与萧汉在廊下搓着仲谋的脑袋愁眉苦脸!
“看这鸿胪寺的态度,只怕后日朝会艰难啊!”辛弃疾道。
萧汉道:“何必忧心,你也说了,只要进了这虎思斡耳朵,此行的任务便完成了一半!”
辛弃疾点了点头:“话是这般说,却总是有些不甘心,毕竟这数千里过来了,说回便回吗?”
萧汉往嘴里丢了一颗葡萄,也不吐皮,嚼一嚼便咽了下去!
“船到桥头自然直,刚到兴庆府时,也没什么头绪,见完任得敬更是绝望,结果呢,还不是成了!”
“啊呜!”仲谋表示赞同!
“仲谋所言极是,还得是我儿,当真会宽慰人!”辛弃疾将仲谋抱起,脸埋在他身上蹭了个昏天黑地!
萧汉:……!
“西夏的朝堂势力三分,李察哥又失了人心,才误打误撞做成此事,西辽这边我不了解啊,除了知道他们仇视宋人,别无他想!”辛弃疾猛地一个翻身,倒挂在精心雕琢的回廊梁上!
“司天监的书中说,这样做可以让血液充分进入大脑,帮助思考!”辛弃疾向萧汉解释道。
“果真如此?我也来试试!”说完也一个鹞子翻身,上了雕梁!
倒吊着声带会受到重力下压,说话会有一些奇怪。
“辽人仇视宋人,也仇视金人!仇视宋人是因为背盟,仇视金人是他们几乎将契丹人亡国灭种,你说他们恨谁多一点?”辛弃疾本来说话声音就怪,扭过去问萧汉便更怪了,有点像婴儿自鼻腔中发出的哼唧声!
“恨金人多些!毕竟你们也被金人揍了,还揍得更惨!那时候契丹人会嘲讽你们,然后大快人心,这便解了一大半的心病!”萧汉不假思索道。
“啊?你确定他们是这么想的?”辛弃疾心中属实没有把握!
萧汉点了点头,只是倒吊着点头颇有些怪异,只是同样倒吊的辛弃疾看不出来!
“你为何能这般肯定?”
“看样子倒吊着并没什么用,我本就是契丹人啊!”萧汉没好气道。心下又默默补充道,倒吊着还是想不通二姐是怎么想的!
辛弃疾一拍脑袋,与萧汉相处日久,虽然也总是喊他契丹人,事到临头,却想不起来这茬,当真是榆木脑袋!
“如此看来,联宋攻金还是符合契丹人的根本利益的!”辛弃疾觉得这事有戏了!
“嗯!如果你们值得信任的话!”
辛弃疾觉得又没戏了!
信任的建立很难,破坏却很容易!
西夏与大宋并没有信任纠葛,依然付了新的冶炼工艺才获得他们的暂时信任!
西辽则不同,本就是信任撕裂的双方,此刻要重建信任,哪里是这般容易的!
“你们在干什么?”尤二姐惊讶道。
“兄弟,我感觉我吊晕了,都看到二姐了!”萧汉笑嘻嘻道。
“什么呀!本就是二姐啊!”辛弃疾撇撇嘴!
“嗨!你这孩子,一点情趣都没有!”萧汉嗤之以鼻,就要翻身下来!
“哎!你们别下来,妾身给你们喂葡萄!”
萧汉闻言也不知二姐要做什么,只是便不下来了,等着二姐给他的惊喜!
出去了片刻,二姐拎着一串葡萄进来,揪下一颗:“我丢过来,你们自己接着啊!”说完便扔了过来!
这一颗葡萄丢在两人中间,辛弃疾向左,萧汉向右,顿时碰到了一起,疼得龇牙咧嘴!
二姐喃喃道:“可惜了,没对准!”
辛弃疾翻身下来,抱着仲谋揉着脑袋。
萧汉兀自不肯下来,不停道:“好玩!好玩!再来!”
虽然少了某项不为人知的趣味,二姐还是兴致勃勃地投喂萧汉,有时候故意往旁边一些,让萧汉弯成一个虾球去接,一边还赞道:“好腰!”
如此一来,萧汉更是接得兴高采烈!
辛弃疾抱着仲谋坐在廊下看着这两个恶趣味的人,嘴角不禁泛起一丝笑意。若能日日这般开开心心浪费生命,又何尝不是一种幸福!
就在萧汉快撑不住时,曹三儿进来了!
萧汉忙翻身下来,敲敲揉了两下酸痛的腹部。
“辛兄弟,萧大哥,尤二姐,我是来与你们道别的!”他这次没有自称小爷,也少了许多张狂之气,但辛弃疾却希望他变回原来的样子!
“你去哪里?”
“我也不知,反正是不欠你们的了,只是这次欠归义军的这辈子也还不清了!”少年黯然神伤,此次本来安居乐业的归义军因为一句狮吼,死伤无数,虽然大伙并没有怪他,但他却自责不已!
“我们可以去看看归义军的兄弟们么?”辛弃疾问道。
少年轻轻点了点头,事已至此,不可转圜,只能去看看,能否为他们再做点什么!
虽然大辽不让他们出去闲逛,但使团内部交流自然不在此列!
在警巡院的护送下,几人来到脱模巴亚客栈,这在契丹语中是同福的意思,乃是城中极大的一个客栈了,归义军四百余人,尽数住在此处!
尚未跨过客栈的门槛,便听到里面忍痛喘息之声!
不论面对何等强敌,辛弃疾从不屈服,即便是幼时常因疾病困扰,彻夜被病痛折磨,也不曾掉下半滴泪水!但听到客栈内的痛哼,想到他们是因为自己而伤残,一时泪水夺眶而出,不可遏止!
“哎!那厮,让你与洒家倒些水来便这般难么?若在沙州时,掌柜的定然辞退了你!”一个粗鲁汉子坐于临窗一张桌子敲着碗骂道!只是垂于条凳的裤腿空荡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