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五点，宫城县的天空还是深邃的蓝黑色。北川圭的闹钟准时响起，他没有片刻迟疑，直接坐起身，关掉闹铃。身体的每一个关节都传来前一天体能训练后的酸痛，但他没有理会。他换上运动服，穿上跑鞋，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家。
街道上空无一人，只有路灯投下孤独的光晕。北川开始慢跑，呼吸在微凉的空气中化作白雾。他的节奏很稳，心肺功能经过上辈子的锻炼，底子还在。他需要做的，是重新激活这具年轻的身体，让它达到能与大脑匹配的强度。
五公里晨跑，用时十九分三十秒。比他给自己定的目标快了半分钟。他没有停下，紧接着在公园的空地上开始了间歇性冲刺跑。每一次冲刺都用尽全力，每一次停下都大口喘息，汗水很快浸透了他的衣服，贴在皮肤上。肌肉的灼烧感，让他感到一种奇异的安心。
做完这一切，天色已经蒙蒙亮。他走在回家的路上，步履有些沉重，但眼神却异常清明。
四个小时后，乌野高中排球馆。
烤肉宴的效果是显着的。馆内的气氛不再像前几天那样死气沉沉。队员们的喊声回来了，虽然还不够响亮，但至少有了声音。球鞋摩擦地板的声音也变得更加急促。
日向翔阳和影山飞雄又开始了日常的争吵。
“喂，你刚才的传球太低了！”日向落地后抱怨道。
“是你跳早了，呆子！”影山毫不客气地回敬，“你的起跳时机根本没跟上我的节奏。”
“那你就传一个我能跟上的球啊！”
“闭嘴，再来一球！”
虽然还在互相指责，但那种拒绝沟通的隔阂已经消失了。他们又变回了那对通过争吵来磨合的奇怪搭档。
东峰旭的扣球也找回了一些力量。他不再害怕出界，每一次挥臂都比上一次更加果断。西谷和田中在一旁为他加油，声音很大，充满了活力。
泽村大地看着场上的一切，紧绷了几天的神经稍微松弛了一些。他知道，队伍正在从失败的泥潭里慢慢爬出来。这需要时间，但至少，他们已经在前进了。
北川圭在场上进行着传球练习。他的动作标准，传出的每一球都精准地送到攻手最舒服的击球点。他的表情很平静，但只有他自己知道，大腿和腰腹的核心肌群正在发出酸痛的抗议。他穿着普通的训练服，但身体的负荷，却远超其他人。
下午四点，常规训练接近尾声时，体育馆的大门被猛地拉开。
武田一铁老师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他平时总是文质彬彬，此刻却显得有些失态。他手里紧紧攥着手机，脸上是混杂着震惊，难以置信和某种复杂情绪的表情。
“大家……大家停一下！”他喊道，声音因为急促的呼吸而有些颤抖。
馆内的所有人都停下了动作，好奇地看向他。乌养教练也从教练席上站了起来，皱着眉问：“怎么了，武田老师？出什么事了？”
武田老师深呼吸了几次，试图平复自己的情绪。他举起手机，屏幕的亮光照着他的脸。
“Ih，全国大赛的结果……出来了。”
一瞬间，整个体育馆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武田老师身上。空气仿佛凝固了，只能听到每个人自己的心跳声。
“冠军是……”武田老师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他看着手机屏幕，一字一句地念道，“一林高校。”
时间仿佛停滞了一秒。
日向翔阳脸上的笑容僵住了。影山飞雄刚要举起球的手停在了半空中。东峰旭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掌。
一林。
那个将他们挡在全国大赛门外的队伍。那个在他们眼前，夺走了他们夏天所有希望的队伍。
他们成了全国冠军？
“老师……您不是在开玩笑吧？”田中龙之介的声音干涩，他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
“是真的。”武田老师的声音很低，他将手机屏幕转向大家，“各大体育新闻的速报都已经出来了。决赛的对手是鸥台高中，最终比分是……三比一。”
三比一。
这不是侥幸的险胜，而是一场拥有明显优势的胜利。
“鸥台……”月岛萤推了推眼镜，轻声说出这个名字。在场的许多人都知道，鸥台高中，以当代小巨人星海光来为核心，拥有全国顶级的发球和拦网体系。
一林，居然攻破了鸥台的铁壁。
“等一下。”乌养教练的脸色变得非常难看，他走上前，从武田老师手里拿过手机，滑动着屏幕上的新闻，“他们晋级的过程呢？”
新闻报道里有简单的赛程回顾。
第二轮，胜。第三轮，对战井闼山学院，比分二比一。
“井闼山……”菅原孝支倒吸一口凉气。
这个名字的分量，比鸥台更重。井闼山学院，拥有全国前三的主攻手佐久早圣臣，是上一届的冠军，也是本届大赛公认的冠军最大热门。
一林把井闼山也拉下马了。
那也就是说，他们在宫城县预选赛决赛中感受到的，那种令人窒息的，全方位的强大，并不是错觉。他们不是输给了一支普通的强队，他们是输给了最终君临全国的王者。
“骗人的吧……”日向翔阳喃喃自语。他的身体晃了一下，仿佛被抽走了所有力气。
那个他拼尽全力也无法逾越的拦网。那个让他第一次感受到自己快攻被完全看穿的二传手。那个冷静地将他们所有挣扎都化为乌有的队伍。
原来，那就是全国的顶点。
影山飞雄一言不发，他只是死死地盯着武田老师手机的方向，拳头捏得咯咯作响。指甲深陷进掌心，带来一阵刺痛。他脑海里反复回放着比赛的最后一球。北川圭的二次进攻，排球落地的声音，裁判的哨声。
原来，他们距离那个顶点，只差那么一点点。
悔恨。不甘。愤怒。
无数种情绪在他的胸膛里翻涌，几乎要将他吞噬。
“哈。”月岛萤突然发出了一声意义不明的轻笑，“真是……太荣幸了。我们居然是和全国冠军打到了决胜局才输掉的队伍。”
他的话里带着惯有的讽刺，但没有人去反驳他。因为每个人心里，都或多或少地有类似的想法。
这是一种极为矛盾的感受。
一方面，一林的胜利，像是在乌野的伤口上撒了一把盐。它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们，他们错过了什么。那个本该属于他们的，在全国舞台上发光的机会，被一林夺走了。
但另一方面，这也证明了乌野自己的强大。他们把全国冠军逼入了绝境。他们在王者登基的道路上，留下了最深的一道划痕。他们不是弱者。
“岂可修……”西谷夕用力地用拳头砸了一下地板，发出沉闷的响声，“就差一点点！就差那么一点点啊！”
泽村大地沉默地看着队员们。他能感受到大家心中那股风暴。这种时候，任何安慰的话语都显得苍白无力。他走过去，捡起一颗滚到脚边的排球，紧紧抱在怀里。
整个体育馆，被一种巨大的，混杂着痛苦和骄傲的复杂情绪笼罩着。
北川穿过人群，走到乌养教练面前。乌养教练还在看着手机，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教练。”北川开口。
乌养教练抬起头，眼神里布满了血丝：“什么事？”
“能把手机给我看一下吗？”
乌养教练没有多问，把手机递给了他。
北川接过手机，手指飞快地在屏幕上滑动，寻找着他需要的信息。他不在意那些渲染冠军诞生的煽情文字，他只找数据和关键球员的赛后采访。
他找到了。一篇对一林教练和二传手千羽旬日的简短采访。
记者问千羽：“在本次大赛中，哪一场比赛是你们最艰难的？”
所有人都以为他会回答对战井闼山或者决赛对战鸥台。
千羽旬日对着镜头，表情很平静，他说：“是与宫城县小组赛。对战乌野高中。”
体育馆内，所有人都听到了北川圭手机里传出的，千羽旬日的声音。
“那一场比赛，我们差一点就输了。乌野的那个10号和9号的快攻，还有他们那个一年级的接应，都给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可以说，是和他们的那场比赛，让我们完成了最后的蜕变。没有那场比赛，我们走不到最后。”
采访的视频不长，很快就结束了。
北川圭关掉手机，还给乌养教练。
馆内一片寂静。
千羽的话，像是一记重锤，砸在每个乌野队员的心上。
他们不是垫脚石。他们是磨刀石。是那块将一林这把刀，磨砺到足以斩落群雄的磨刀石。
“哈……哈哈……”日向翔阳突然笑了出来，他笑着笑着，眼泪却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他胡乱地用手背擦着脸，声音哽咽，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昂扬。
“听到了吗，影山！他记得我们！全国冠军记得我们！”
影山飞雄没有回答，但他紧握的拳头，慢慢松开了。他的胸膛剧烈地起伏着，眼中翻涌的情绪，最终化为了一片燃烧的火焰。
“下一次。”影山的声音沙哑，却无比清晰，“下一次，赢的就是我们。”
“没错！”田中和西谷同时吼了出来。
“下次要把他们打得落花流水！”
那种压抑，不甘，悔恨的情绪，在这一刻，被完全点燃，转化为了最纯粹，最炽热的燃料。
乌养教练看着眼前这群少年，他们眼中重新燃起的光，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明亮。他拿回自己的手机，转身向门口走去。
“教练？”泽村大地叫住他。
“我去打几个电话。”乌养教练没有回头，只是摆了摆手，“春高预选赛之前，我们得找些更强的家伙来打练习赛。东京那边，好像有只猫和猫头鹰，会很乐意跟我们玩玩。”
北川圭看着乌养教练的背影，又看了看场内重新开始自主训练的队友们。他走到场边，拿起自己的水壶，拧开，将剩下的水一饮而尽。
然后，他走到角落的负重器械旁，拿起了最重的那片杠铃片。
他的计划，要加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