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黄的电石灯在夜风中明明灭灭，将人影拉得扭曲摇晃。夜市入口处那盏唯一的路灯，像个困倦的独眼巨人，投下稀疏的光晕。苏晚月蹲在摊子后面，指尖冻得有些发麻，却一刻不停地整理着被翻乱的衣服。喇叭裤、蝙蝠衫、踩脚裤…这些时兴的款式被随意堆叠在铺着塑料布的地面上，沾了些许尘土。旁边，一台半旧的“蜜蜂牌”缝纫机头静静立着，在昏暗光线下泛着冷硬的金属光泽——这是她吃饭的家伙，也是她此刻唯一的依仗。
“老板，这蝙蝠衫咋卖？”一个烫着大波浪头的姑娘拿起一件枣红色的蝙蝠衫比划着。
“七块五。”苏晚月抬起头，努力挤出笑容，声音带着点夜风的沙哑。
“这么贵？百货大楼里……”
“大姐，”苏晚月拿起衣服，熟练地翻出内里的锁边和精致的盘扣，“您摸摸这料子，厚实着呢，纯涤纶的，不起球。再看这做工，机器锁边，针脚密实，穿三年都开不了线。百货大楼那的确良的，薄不说，洗几次就发硬，卖您八块呢！我这可是自己设计自己做的，独一份的款式！”
姑娘被她说得有点心动，手指摩挲着布料。就在这时，一阵刺耳的口哨声和哄笑声由远及近，像一群躁动的乌鸦扑棱棱地闯入了这片相对安静的角落。五六个流里流气的青年晃了过来，为首的是个脸上带疤的壮汉，穿着件紧绷绷的旧军装，敞着怀，露出脖子上一条粗劣的镀金链子。他们旁若无人地踢开挡路的空箩筐，目光像探照灯一样扫过各个摊位，带着赤裸裸的贪婪和恶意。
夜市里的气氛瞬间凝固了。原本讨价还价的声音低了下去，小贩们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眼神躲闪。连那个烫波浪头的姑娘也赶紧放下衣服，拉着同伴快步走开了。
疤脸带着人径直走到苏晚月摊子前。一股劣质烟草和汗臭混合的味道扑面而来。他一只脚“啪”地踩在苏晚月摊子边角的一块石头上，俯下身，油腻腻的目光在苏晚月脸上和摊位的衣服间来回扫视，最后落在那台缝纫机头上，嘴角咧开一个不怀好意的笑。
“哟呵，小娘们儿，生意不错啊？”他声音粗嘎，带着浓重的本地口音，“这地儿，挺热闹哈？”
苏晚月的心猛地揪紧，胃里一阵翻搅。她强迫自己站直身体，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用疼痛驱散恐惧带来的颤抖。“还行。”她声音尽量平稳，目光却不敢与他对视，只盯着他那只踩在石头上的、沾满泥污的翻毛皮鞋。
“还行？”疤脸嗤笑一声，旁边的小混混跟着哄笑。“哥几个看你在这摆了好几天了，挺辛苦的。知道这片儿谁罩着不？”他伸出粗糙的手指，点了点自己的鼻子，“疤哥我！在这摆摊，得懂规矩！懂不懂？”
苏晚月抿紧嘴唇，没吭声。她知道他们要什么。
疤脸见她沉默，以为她怕了，更加得意，大手一挥：“这样，看你一个女人家也不容易。保护费，一个月二十块！交了钱，保你这摊子安安稳稳，没人敢找你麻烦！不然嘛……”他拖长了音调，眼神陡然变得凶狠，猛地一脚踹在旁边一个摞着几件衣服的纸箱上！
“哗啦——！”
纸箱应声翻倒，里面叠放整齐的几件新做的米白色踩脚裤瞬间散落在地，沾满了污水和泥脚印。
“啊！”苏晚月惊呼出声，一股热血直冲头顶，看着自己辛苦赶制出来的心血被践踏，愤怒瞬间压倒了恐惧。“你干什么！”她失声喊道，身体因愤怒而微微发抖。
“干什么？教你懂规矩！”疤脸狞笑着，又作势要去掀她的缝纫机头，“交钱！现在！不然老子让你这破摊子今晚就开张变收摊！”
就在那只脏手即将碰到缝纫机冰冷外壳的刹那——
“住手！”
一声低沉的断喝，如同平地惊雷，瞬间炸响在喧嚣又凝固的夜市空气中。
疤脸的动作僵在半空，愕然回头。
苏晚月也猛地循声望去。
昏黄摇晃的光影边缘，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如同从浓稠的夜色里淬炼而出。陆行野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旧军便装，没戴帽子，短发如钢针般根根分明。他面容冷硬，如同覆着一层寒霜，薄唇抿成一条凌厉的直线。那双深邃的眼眸在昏暗中亮得惊人，里面翻滚着冰冷的怒意，如同即将喷发的火山，死死锁定在疤脸那只伸向缝纫机的脏手上。
他一步步走来，步伐不快，却异常沉稳有力，每一步都像踏在人心上。周围的人群如同被无形的力量分开，自动给他让出一条通道。原本嘈杂的夜市，此刻静得可怕，只剩下电石灯燃烧的嘶嘶声和远处模糊的迪斯科音乐。
疤脸被陆行野身上那股凛冽如刀锋般的气势慑得心头一悸，下意识地缩回了手，但随即又被手下看着，恼羞成怒地梗起脖子：“你他妈谁啊？少管闲事！疤哥我收保护费……”
“收保护费？”陆行野已走到摊子前，距离疤脸不过两步之遥。他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金属摩擦般的冰冷质感，清晰地穿透空气，“跟谁收？”
他微微侧头，目光如冰冷的探照灯，扫过疤脸和他身后那几个明显开始畏缩的小混混。那眼神里没有任何情绪，只有一种审视蝼蚁般的漠然和绝对力量的压迫感。
“跟…跟这个摆摊的收！怎么了？这条街就归我疤哥管！”疤脸色厉内荏地吼道，试图用音量掩盖心虚。
陆行野没再看他，视线转向苏晚月。当看到她散落一地、沾满污泥的裤子，看到她微微发白却强自镇定的脸，看到她紧握的、指节都有些发白的拳头时，他眼底深处那冰冷的怒意仿佛又凝实了一分。
就在这时，疤脸旁边一个染着黄毛、急于在老大面前表现的小混混，大概是被陆行野的无视激怒，脑子一热，竟猛地从裤兜里掏出一把弹簧刀！
“妈的！跟你说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