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壁的水滴顺着岩缝往下淌，砸在积水里溅起细小的涟漪。不过一刻钟的功夫，沈清姿的裤脚就湿了大半，寒意顺着脚踝往上爬，她下意识往周聿身边靠了靠 —— 他身上还带着外套的余温，刚才把外套给了她，自己只穿件薄毛衣，却没说一句冷。
“要不要把外套拿回去穿会儿？” 沈清姿扯了扯裹在身上的外套，布料上还留着他的气息。
周聿笑着摇头，伸手把她耳边沾着的碎发别到耳后，指尖触到她微凉的耳垂：“我没事，你忘了？上次你扛沙袋时，比这冷的水都踩过。” 他说着，从地上捡起根长木棍，往洞口的积水里探了探，“水没涨太快，不过得盯着点，别让它漫到行李袋那边 —— 有老乡带了小孩，行李里有换的干衣服。”
沈清姿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洞角缩着一对年轻夫妻，怀里抱着个三岁左右的孩子，小孩的鞋子早湿透了，正小声哭着要 “干袜子”。她想起去年山洪时，自己把备用的干毛巾裹在张奶奶孙子身上，现在怀里倒没带多余的衣物，只能转头对二娃说：“你三轮车里有没有旧毯子？先给孩子裹裹。”
二娃一拍大腿：“有！上次拉腊肉时盖的厚棉毯，我去拿！” 他刚要往洞口走，周聿却一把拉住他：“等等，洞口积水泥泞，你踩稳点，我陪你去。” 两人并肩走在积水里，木棍探着路，脚步声在空旷的山洞里格外清晰。
沈清姿站在原地看着，忽然听见身边的老乡低声叹气：“这雨再下下去，怕是要淹到膝盖了。” 是刚才想冲出去拿东西的中年男人，此刻正蹲在地上，把行李往高处挪。她走过去，帮着把一个装着被褥的包袱抱到岩石上：“别慌，应急局说武警 40 分钟到，他们带了冲锋舟，就算水涨了也能把咱们接出去。”
“你咋这么笃定？” 男人抬头看她，眼里还带着慌。
“去年山洪时，比这凶险多了。” 沈清姿蹲下来，指尖划过岩石上的一道浅痕 —— 那是上次救灾时，武警用工具凿出来的临时抓点，“当时堰塞湖快溃了，我们在水里泡了两个小时，最后还是他们划着冲锋舟，把老人孩子一个个接走的。他们靠谱。”
男人没再说话，却默默往她身边挪了挪，帮着把另一个包袱也抱到高处。洞里的气氛渐渐松了些，有老乡开始互相递水，还有人拿出包里的干粮分着吃。沈清姿摸了摸口袋，想起早上出门时李婶塞的红薯干，赶紧掏出来递给那对年轻夫妻：“给孩子垫垫，甜的，能暖点。”
孩子咬着红薯干，哭声渐渐停了，小手攥着沈清姿的衣角，小声问：“阿姨，我们什么时候能回家呀？”
“快了。” 沈清姿揉了揉他的头发，转头看向洞口 —— 雨雾好像比刚才淡了些，能隐约看到远处晃动的黄色光点。周聿和二娃正好抱着棉毯回来，二娃老远就喊：“沈书记！好像是清理队的灯！”
所有人都往洞口凑了凑，周聿把棉毯递给年轻夫妻，自己则走到沈清姿身边，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是应急灯的光，应该是武警到了。” 他从内兜摸出手机，按亮屏幕 —— 还是 “无服务”，却能看到时间：“正好 40 分钟，没耽误。”
话音刚落，洞口就传来熟悉的呼喊声：“里面有人吗？我们是县武警支队的！”
是去年带队的王队长！沈清姿心里一热，立刻回应：“王队长！我们在这儿！里面有老人和孩子，积水快到脚踝了！”
洞外传来工具敲击石头的声音，没过多久，一道光束从洞口照进来，扫过洞里的人。王队长探进半个身子，笑着挥手：“沈书记！又见面了！这次咱们先把老人孩子送出去，冲锋舟就在外面等着！”
周聿立刻帮着组织秩序，让二娃领着老人孩子先往洞口走，自己则扶着一位腿脚不便的大爷，一步一步踩在积水里。沈清姿跟在后面，手里攥着那包冬茶 —— 刚才挪包袱时不小心掉在地上，现在被她揣在怀里，生怕再弄湿。
走到洞口时，雨果然小了些，风却还带着凉意。冲锋舟停在临时开辟的浅滩上，武警战士们正忙着扶人上船。王队长拍了拍沈清姿的肩膀：“这次多亏你沉着，知道让大家往洞深处躲，不然刚才那阵小滑塌，还真可能出事。”
“是您来得及时。” 沈清姿笑着点头，目光落在远处 —— 清理队的人正在用铲车清理塌方的碎石，黄色的机械臂在雨雾里格外显眼。周聿扶着大爷上了船，转头对她喊：“清姿，你先上，我帮二娃把三轮车里的东西拿过来。”
她刚踏上冲锋舟，就听见二娃喊：“沈书记！李婶刚才给我打电话了！说民宿的腊肉蒸好了，等着咱们回去吃呢！”
手机终于有了信号，沈清姿掏出一看，果然有两条未读消息 —— 李婶发的 “腊肉在锅里温着，你们啥时候到”，还有老村长的 “茶园的冬茶没被雨淋坏，等你们回来摘”。她笑着回复 “快了”，抬头时，周聿正好跳上冲锋舟，手里还提着个布包。
“啥东西这么宝贝？” 沈清姿问。
周聿打开布包，里面是那包冬茶，还有他从车里拿的糖炒栗子 —— 包装袋有点湿，却没漏。“你留的冬茶不能湿，” 他把茶包递给她，“栗子也得好好的，你之前说想吃。”
冲锋舟缓缓驶离浅滩，雨丝落在脸上，却没了刚才的寒意。沈清姿握着怀里的冬茶，看着远处渐渐清晰的云岭山影，忽然想起周聿说的 “看冬天的星”。她转头看向身边的人，周聿正望着窗外的茶园，眼里带着笑意：“等雨停了，咱们去你说的那垄冬茶地，我帮你摘。”
“好啊。” 沈清姿点头，指尖蹭过棉纸包，“还得泡给你喝，让你尝尝是不是最好的。”
冲锋舟驶过鹰嘴崖下的河道，去年山洪时被冲断的石桥已经修好，远远能看到李婶站在民宿门口，手里挥着块红布。沈清姿心里忽然踏实下来 —— 刚才的险途、洞里的担忧，好像都被这雨雾后的微光冲散了。
只是她没注意，周聿看着她的侧脸，悄悄把手机里的一条消息删了 —— 是刚才在洞里收到的，同事发来的 “后续工作需提前一天对接”。他想，再晚一天也没关系，他得先陪她摘完那垄冬茶，陪她看看云岭的冬天，兑现那个在谈判间隙、在凌晨未接电话里，一直记着的承诺。
雨渐渐停了，阳光从云层里透出来，洒在茶园的叶子上，水珠闪着光。沈清姿抱着冬茶，坐在冲锋舟上，忽然觉得，这场雨雾里的困局，倒像是让他们的约定，多了份沉甸甸的踏实 —— 不是遥不可及的承诺，是并肩闯过险途后，能稳稳握在手里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