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节开幕式当天的阳光格外暖，透过茶园上空的薄雾，洒在铺着红地毯的舞台上。周聿提前十分钟到了现场，没穿往常的西装，换了件浅灰色连帽卫衣，搭着卡其色休闲裤，脚上是双白色运动鞋 —— 特意从衣柜里翻出来的 “游客装”，就为了不显得突兀。他混在人群里，手里攥着瓶刚买的云岭山泉，目光却不由自主地往舞台侧方飘。
十点整，音乐响起，沈清姿从后台走出来。她穿了件藏蓝色立领衬衫，袖口挽到小臂，露出纤细的手腕，手里拿着话筒，站在舞台中央时，整个人像被阳光镀了层光。“各位老乡、各位朋友，欢迎来到云岭首届高山生态旅游文化节！” 她开口是流利的普通话，声音清亮却不尖锐，刚说完，就转头对台下前排的彝族老乡笑着换了方言：“阿爸阿妈们，今天的火把舞，咱们可得跳得比去年更热闹哈！”
台下立刻响起哄笑，几个老乡挥着手里的彩绸回应：“沈书记，我们都准备好了！” 沈清姿笑着点头，脚步轻移到舞台边，伸手握住一位拄着拐杖的老奶奶的手 —— 那是河口村的彝族老人，之前引水渠项目时总给她送煮鸡蛋。“阿婆，您今天穿的新衣裳真好看。” 她弯着腰，声音放软，眼底的笑意落到嘴角，晕出两个浅浅的梨涡。
周聿站在人群中，双手悄悄插进卫衣口袋，身体不自觉地往前倾了倾。他看着沈清姿用方言跟老乡们唠家常，说 “今年的冬茶能卖个好价钱”，又转成普通话跟外地游客介绍 “茶园古道有三百年历史，路上能看到野生的山茶花”；看着她接过绣娘递来的茶包，当场举起来展示 “这是咱们云岭的绣娘一针一线缝的，茶是山上的有机茶，回去泡着喝，能尝到云岭的味道”；看着她被几个孩子围着要签名，笑着蹲下来，在他们的小本子上画了个小小的茶苗图案。
阳光落在沈清姿的发梢，泛着浅金色的光。周聿的眼底也跟着亮起来，不是以往看外交文件时的锐利，而是像盛了揉碎的星光，软得一塌糊涂。他想起三年前在资料里看到的、她蹲在青石镇田埂上哭的样子，想起她在云岭修引水渠时晒得黝黑的照片，再看此刻站在舞台上、既能沉稳主持又能跟老乡打成一片的她，心里忽然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骄傲 —— 不是 “我帮助了她” 的自得，而是 “她本就该这样发光” 的满足。
忽然，沈清姿的目光无意间扫过人群，精准地落在了周聿身上。她愣了一下，随即嘴角的笑意更深了些，对着他悄悄点了点头 —— 没有刻意的招呼，只是像熟人偶遇般的默契。周聿的心脏猛地跳了一下，下意识地从口袋里抽出手，对着她轻轻挥了挥，耳尖悄悄泛了热。他看到沈清姿主持的语速稍缓了半拍，眼底的光似乎更亮了些，才意识到自己刚才的样子可能有点傻，又赶紧把手插回口袋，假装若无其事地看着舞台，嘴角却控制不住地往上扬。
开幕式进行到 “绣娘茶包体验” 环节时，沈清姿走下舞台，来到老乡中间。周聿也跟着人群往前凑了凑，刚好看到她坐在绣娘身边，拿起针线学缝茶包。“阿姐，这个花纹怎么绣才不歪啊？” 她拿着针，微微侧着头，头发垂下来，挡住了一点脸颊。绣娘笑着教她：“线要拉紧，针脚要匀，跟你种茶一样，得用心。” 沈清姿点点头，认真地缝着，手指偶尔被针扎到，也只是轻轻皱下眉，继续缝，最后举着歪歪扭扭的茶包给老乡们看，笑着说 “第一次缝，大家别笑话我”，惹得周围一片笑声。
周聿站在不远处，手里攥着之前准备好的那两本《乡村文旅品牌建设》的书，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书脊。他原本想找个机会把书给她，可看着她此刻跟老乡们笑作一团的样子，又觉得不用急 —— 反正他还能在云岭待两天，有的是机会。他掏出手机，悄悄给沈清姿拍了张照片：她坐在绣娘中间，手里举着茶包，笑得眼睛弯成了月牙，阳光落在她的衬衫上，暖得像幅画。他把照片设成了手机壁纸，又怕被别人看到，赶紧锁屏，耳尖的热度还没退下去。
中午开幕式结束后，沈清姿终于有空走到周聿身边。“你怎么躲在人群里，我找了你好一会儿。” 她递给他一杯热好的高山茶，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手指，两人都愣了一下，又赶紧移开。周聿接过茶杯，指尖传来茶水的暖意，心里也跟着暖：“怕打扰你主持，看你跟老乡们聊得开心，就没过来。”
“刚才看你在台下挥手，” 沈清姿抿了口茶，眼底带着笑意，“穿休闲装挺好看的，比穿西装亲切多了。” 周聿的耳尖又热了，赶紧喝了口茶掩饰：“特意换的，怕跟这里格格不入。对了，给你带了两本书，关于乡村文旅运营的，或许对你有用。” 他从包里拿出书，递到她面前，扉页上的茶苗图案刚好对着她。
沈清姿接过书，看到那个小小的茶苗，忍不住笑了：“你还特意画了这个？挺可爱的。” 她翻了两页，抬头看着周聿，阳光落在他们之间，空气里似乎飘着淡淡的茶香和若有似无的暖意。“下午徒步开始前还有点时间，带你走段路吧 —— 都是我以前调研常走的山路，能看看云岭真正的样子。” 她说着，自然地转身往景区侧门走，步伐比在舞台上时轻快了些，像卸下了主持的担子，多了几分自在。
周聿立刻跟上，脚步不自觉地放慢，跟她保持着半步的距离。山路不算平整，沈清姿走得熟稔，偶尔遇到凸起的石块，会回头提醒他：“这边小心点，下雨天容易滑。” 她的声音顺着风飘过来，带着山间草木的清冽。走到半山腰时，她忽然停住，指着不远处岩石缝隙里流出的清泉：“那就是引水工程的取水口，当年最头疼的就是把水引到山下的稻田 —— 岩石太硬，打隧道时总塌方，老乡们跟着一起扛铁锹，整整熬了半个月才打通。” 她抬手比划着隧道的方向，指尖在空中轻轻划了道弧线，眼里闪着回忆的光，“你看现在，山下的稻田再也不用靠天吃饭，春茶灌溉也有了保障。”
周聿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清泉顺着人工修建的渠道往下流，在阳光下泛着粼粼的光。他俯身靠近渠道边，手指碰了碰水流，冰凉的触感让他更真切地感受到这份工程的意义。“当时技术团队怎么解决塌方问题的？” 他转头问，目光刚好落在沈清姿的侧脸 —— 她正望着取水口，嘴角带着浅浅的笑意，阳光落在她的睫毛上，投下细碎的阴影。
“找省水利厅的专家来现场指导，老乡们也出主意，用当地的杉木板做支撑，一点点往前推进。” 沈清姿转头看他，刚好撞进他的目光里，两人都顿了顿，她先笑着移开视线，“其实很多时候，基层的办法比书本上的更实用。” 周聿点点头，没再多说，只是目光重新落回她身上，看着她走在前面的背影，藏蓝色衬衫的衣角被山风吹得轻轻晃动，心里忽然觉得格外踏实。
再往上走了十分钟，一片翠绿的公园忽然出现在眼前 —— 草坪上种着桂花树，远处有个小小的人工湖，湖边立着块石碑，刻着 “生态修复公园”。“这里以前是个废弃矿场，到处是裸露的石头，下雨就滑坡。” 沈清姿走到石碑前，指尖轻轻拂过上面的字，“当时想改造，很多人反对，说‘浪费钱，不如种玉米’，我跟村两委跑了十几户老乡家，算生态账、长远账，最后才说服大家。你看现在，夏天老乡们来这里乘凉，游客也爱来拍照，比种玉米值多了。” 她说这话时，语气里带着点小小的骄傲，像个展示成果的孩子。
周聿绕着湖边走了一圈，看到湖里有小鱼游过，草坪上有几只蝴蝶在飞。他回头时，正赶上一阵山风吹来，沈清姿的头发被吹得飘起来，几缕发丝贴在她的脸颊上。她下意识地抬手把头发别到耳后，动作自然又温柔，阳光刚好洒在她带着笑意的侧脸上，连细小的绒毛都看得清楚。周聿的心跳忽然漏了一拍，手里的茶杯微微晃了晃，温热的茶水差点洒出来。他见过她在外交场合的照片 —— 穿着正装，站在聚光灯下，优雅却带着距离；可此刻的她，站在山间的阳光下，说着最朴实的基层故事，眼里有光，嘴角有笑，比任何聚光灯下都要耀眼，让他挪不开目光。
“走了，再晚赶不上徒步集合了。” 沈清姿转身，看到他盯着自己，疑惑地眨了眨眼，“怎么了？” 周聿赶紧收回目光，耳尖又开始发热，轻轻咳嗽了一声：“没什么，就是觉得…… 云岭能有现在的样子，你真的不容易。” 沈清姿愣了一下，随即笑了，脚步轻快地往山下走：“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是大家一起干出来的。”
周聿跟在她身后，看着她走在山路上的背影，心里忽然生出一个念头 —— 他想多看看这样的云岭，多看看这样的她。山风吹过，带着桂花的香气和茶水的暖意，阳光洒在两人身上，把影子拉得很长，慢慢叠在一起，像藏在时光里的温柔约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