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王密会白莲教香主!
赵化带来的新消息,像一条冰冷的毒蛇,骤然钻入林锋然本已因朝堂攻讦和水泥疑云而紧绷至极的神经,让他浑身的血液都几乎凝固。白莲教!这个贯穿元明两代、屡剿不绝、专事煽动叛乱的邪教组织,竟然和堂堂大明亲王勾结在了一起?!这已经不是争权夺利,这是彻头彻尾的谋逆!是意图倾覆江山社稷!
一股混杂着震惊、暴怒和巨大危机感的寒意,瞬间席卷了林锋然全身。他猛地站起身,眼前一阵发黑,死死抓住御案边缘才没有失态。石亨的军事威胁刚刚解除,水泥泄密的阴影尚未散去,现在又冒出惠王勾结邪教!这局面,简直是按下葫芦浮起瓢,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而且一波比一波凶险!
“消息……来源可靠吗?!”林锋然的声音因极度震惊而嘶哑变形。
“千真万确!”赵化跪在地上,额头冷汗涔涔,“是安插在惠王府最核心的暗桩冒死传出!那丝绸商人化名沈文,三日前入京,昨日深夜由惠王府总管亲自引入密室,密谈近一个时辰!我们的人虽无法靠近,但事后追踪其落脚点,经多方查证,此人确是白莲教在江南的重要头目,专司联络各路反王和……不满朝廷的权贵!”
“好!好一个惠王!好一个‘皇叔’!”林锋然气极反笑,笑声中充满了杀意和一种近乎绝望的愤怒,“勾结边将不成,现在连邪教妖人都勾搭上了!他这是要做什么?要学那黄巢、李自成吗?!”
愤怒之后,是更深的寒意。惠王此举,意味着他已经彻底撕下了伪装,准备用最极端的手段来争夺皇位。白莲教擅长蛊惑人心、组织叛乱,若与惠王的政治资源结合,产生的破坏力将远超石亨的军事威胁!而且,白莲教无孔不入,谁能保证宫中、朝中没有他们的眼线?想到那块诡异出现的水泥,林锋然的心更是沉到了谷底——这背后,会不会也有白莲教的影子?
“给朕盯死那个沈文!查清他入京的目的、联络了哪些人、惠王答应了他什么条件!但绝不可打草惊蛇!”林锋然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声音冷得像冰,“同时,加派人手,严密监控所有与惠王府有来往的官员、商贾,特别是……可能有白莲教背景的!京城九门,给朕暗中戒严,许进不许出!”
“臣明白!”赵化重重叩首,领命而去。
赵化走后,林锋然颓然坐回龙椅,感觉前所未有的疲惫和孤立。外有白莲教与惠王勾结的惊天阴谋,内有水泥泄密的无头公案,中有朝堂之上针对江雨桐的恶毒攻讦……这重重危机,如同无数条冰冷的锁链,将他紧紧缠绕,几乎要将他拖入绝望的深渊。
他感觉自己像个在雷区中摸索前行的瞎子,每一步都可能踩中致命的地雷。而最可怕的是,他连敌人在哪里、有多少、下一步要做什么,都几乎一无所知!
在这种极度的精神压力下,他唯一能感到一丝慰藉和清晰的,只有两件事:一是对江雨桐的守护,二是对水泥秘密的追查。前者是他的情感寄托和道义责任,后者则关乎他能否在这个时代立足的根本。
于是,在强打精神处理完日常政务(主要是继续清算石亨余党,但进度因新的危机而被迫放缓)后,他将大部分精力都投入到了这两件事上。
对西暖阁的保护,已经升级到了近乎偏执的程度。他亲自挑选了二十名绝对忠诚、家世清白的御前侍卫和资深太监,组成护卫队,三班倒不间断巡逻,将西暖阁围得铁桶一般。所有送入的饮食物品,都由舒良亲自在偏殿查验,甚至不惜用银针试毒、让小猫试吃。江雨桐的出入,必定有赵化或舒良亲自带领精锐护送,路线随机变化。这种近乎囚禁的保护,虽然确保了安全,却也无形中加剧了宫中的流言蜚语和江雨桐的孤独感。林锋然几次想去看看她,都因种种顾虑(主要是担心自己的频繁出现会给她带来更多关注和危险)而却步,只能通过舒良每日禀报她的情况,得知她一切安好,只是愈发沉默,心中更是愧疚难安。
另一方面,对水泥泄密案的调查,在林锋然的严令和赵化的全力追查下,终于有了一丝微弱的进展。
几天后的一个深夜,赵化再次秘密求见,脸上带着一丝疲惫和兴奋交织的复杂神色。
“陛下,水泥之事,有眉目了!”赵化压低声音,眼中闪着光,“臣顺着所有接触过水泥研制的人员线索暗中排查,发现了一个可疑之处!约两个月前,也就是水泥研制初见成效之时,曾有一批烧制好的水泥熟料样品,由内府监安排,送入宫中用于……用于修补太后娘娘慈宁宫后苑一小段因雨水冲刷而松动的观景台基脚!”
慈宁宫!太后的地方!
林锋然的心脏猛地一跳!难道泄密的源头,竟然在慈宁宫?!是太后身边人出了问题?还是……他不敢再想下去。
“继续说!”林锋然的声音因紧张而沙哑。
“是!当时经手此事的,是内府监的一个副使太监,名叫王寿。臣秘密控制了王寿,严加审讯之下,他最终招认……”赵化顿了顿,声音更低了,“他招认,当时慈宁宫负责接收建材的管事太监,曾私下向他索要了一小罐水泥样品,说是……说是太后娘娘想看看这‘新奇玩意儿’的成色,并未记录在档!”
太后索要水泥样品?!林锋然如遭雷击,浑身冰凉!母后要水泥样品做什么?她怎么会对这种“奇技淫巧”感兴趣?难道……难道母后才是泄密给石亨的源头?!这个念头太过骇人,让他几乎无法呼吸!
“那……那管事太监是谁?!”林锋然急问,声音颤抖。
“是……是慈宁宫的副总管太监,杜安!”赵化答道,“但……但臣派人去捉拿杜安时,却发现……发现他已在三日前,失足跌入太液池……溺毙了!”
灭口!又是灭口!
林锋然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头顶!杜安死了!死无对证!这分明是幕后黑手在杀人灭口,切断线索!而这一切,都指向了慈宁宫,指向了……太后!
难道……难道母后真的与石亨、与惠王有勾结?甚至……与白莲教也有牵连?这怎么可能?!虎毒不食子啊!可眼前的线索,却又如此清晰地指向她……
巨大的震惊、痛苦和背叛感,如同潮水般将林锋然淹没。他瘫坐在龙椅上,脸色惨白,久久说不出话来。
“陛下?陛下?”赵化担忧地低声呼唤。
林锋然猛地回过神,眼中布满了血丝,声音嘶哑而绝望:“查!给朕继续查!杜安生前与何人接触?有无异常?慈宁宫所有出入人员,都给朕盯死!朕……朕要知道真相!”
“臣……遵旨!”赵化看着皇帝痛苦的神色,心中凛然,知道此事已触及宫闱最深的隐秘,不敢多言,躬身退下。
乾清宫内,只剩下林锋然一人。烛火摇曳,将他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扭曲变形,如同他此刻纷乱的心绪。母后、水泥、石亨、惠王、白莲教……这些碎片在他脑中疯狂旋转,试图拼凑出一个完整的图像,但那图像却如此狰狞,如此令人难以接受。
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孤独和寒冷。如果连亲生母亲都可能站在对立面,这世上,他还能相信谁?还有谁是真心待他?
不由自主地,他的目光再次投向西暖阁的方向。此刻,他无比渴望见到江雨桐,渴望从她那里得到一丝慰藉和清醒的判断。她是局外人,或许能看得更清楚。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就变得无比强烈。他再也顾不上什么避嫌和风险,霍然起身,对门外低喝道:“摆驾!去西暖阁!”
夜色已深,宫道寂静。林锋然只带了舒良和两名贴身侍卫,匆匆来到西暖阁外。护卫见是皇帝,连忙跪迎。林锋然挥手让他们退远些,独自走到阁门前,犹豫了一下,轻轻叩响了门扉。
片刻后,门内传来细碎的脚步声,门被拉开一条缝,露出江雨桐略显苍白的脸。她显然已经准备歇息,只穿着一件素色寝衣,外罩一件薄衫,长发披散,眼中带着一丝惊讶和……不易察觉的忧虑。
“陛下?”她轻声唤道,侧身让开。
林锋然迈步进去,反手轻轻掩上门。阁内烛光昏暗,只有一盏灯亮着,映照着她单薄的身影。
“这么晚……可是出了什么事?”江雨桐看着他紧绷的脸色和眼中的血丝,心中已然明了,轻声问道。
林锋然看着她清澈的眼眸,心中千言万语,却不知从何说起。他沉默片刻,最终只是疲惫地叹了口气,低声道:“水泥……查到慈宁宫了。杜安……淹死了。”
他没有多说,但这两句话,已包含了太多的信息和痛苦。
江雨桐闻言,瞳孔微缩,脸上血色褪尽。她显然也意识到了这背后可能意味着什么。她沉默良久,才缓缓抬起眼,目光复杂地看着林锋然,轻声道:“陛下……《左传》有云,‘尽信书,则不如无书’。耳目所及,亦未必为实。事涉慈宁宫,关乎天家伦常,陛下……更需慎之又慎,勿因表象而妄下决断,徒增痛苦,亦恐……为真凶所乘。”
她没有直接安慰,也没有妄加猜测,而是提醒他保持冷静,不要被眼前的线索误导,更要警惕有人借此机会离间他们母子。这番话,如同一盆清凉的泉水,稍稍浇熄了林锋然心中翻腾的怒火和痛苦。
“可是……证据确凿……”林锋然声音沙哑。
“证据亦可伪造,线索亦可误导。”江雨桐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力量,“陛下此刻,当以静制动。外松内紧,暗中查证,方是上策。切不可……自乱方寸。”
看着她沉静而坚定的目光,林锋然狂躁的心渐渐平复下来。是啊,越是这种时候,越要冷静。如果这是敌人的离间计,自己贸然行动,岂不是正中下怀?
“谢谢你……雨桐。”林锋然由衷地说道,心中涌起一股暖流和感激。在她身边,他总能找到一丝平静和力量。
江雨桐微微垂下眼帘,轻声道:“陛下言重了。夜深了,陛下连日操劳,还请保重龙体。”
林锋然知道她是在下逐客令,以免惹人闲话。他点点头,深深看了她一眼,转身离开了西暖阁。
回到乾清宫,林锋然的心情虽然依旧沉重,但已不像刚才那般绝望和混乱。他重新冷静下来,开始梳理线索,思考对策。
然而,他这刚刚获得的片刻宁静,在第二天午后,被一份从通政司递上来的、看似普通的奏章彻底打破。奏章是都察院一个不起眼的御史所上,内容竟是弹劾已故的杜安,列举其生前贪墨、跋扈等数条罪状,请求追夺其官职,查抄其家产!
这份看似“例行公事”的弹章,在此刻看来,却充满了诡异的气息!杜安刚死,就有人迫不及待地跳出来弹劾,这分明是想坐实杜安的罪名,将其打成“罪有应得”,从而彻底掩盖水泥泄密案的真相!这背后指使之人的手脚,快得惊人!
林锋然看着那份奏章,眼中寒光闪烁。对手,已经出招了!而且,直指慈宁宫!
(第53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