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张凌韦组准时抵达吕州。程度亲自在市委大院迎接。
“张组长，欢迎来吕州指导工作。”
“程书记客气了，我们是来学习的。”张凌韦握手时力道适中，脸上带着职业性的微笑。
在简短的欢迎会后，张凌韦直接提出要查看吕州近三年的经济数据和发展规划。
“特别是吕州经济技术开发区的建设情况，我很有兴趣了解。”张凌韦说。
程度心中一动，经济技术开发区正是他主政吕州后重点推动的项目，也是吕州经济增长的主要引擎。
“没问题，我让发改委和统计局准备详细材料。”程度从容应答，“下午我可以亲自陪张组长去开发区实地考察。”
“那再好不过。”
就在张凌韦组在吕州展开工作的同时，钟小艾组在省直机关的巡视也取得了突破。
“钟处，我们在审计厅发现一些疑点。”王晓云拿着一份文件匆匆走进钟小艾办公室，“省公安厅近三年的装备采购资金，有大量流向一家名为‘瑞达科技’的公司。这家公司的背景很不简单。”
钟小艾接过文件仔细翻阅：“瑞达科技...和赵瑞龙有什么关系？”
“法人代表是赵瑞龙的远房表亲，但实际控制人很可能就是赵瑞龙本人。”
钟小艾眼中闪过一道光：“查！深挖这家公司的所有业务往来，特别是与公安系统的交易。”
而在岩台市，何霖安组接到的一起举报引起了他们的高度重视。
“何组，有群众实名举报岩台市副市长在旧城改造项目中涉嫌滥用职权，强行拆迁，导致多名居民无家可归。”罗俊捷汇报说。
“核实举报人身份和举报内容真实性。”何霖安指示，“如果情况属实，这将是巡视组接手的第一起重要案件。”
三天后，巡视组的工作已全面铺开。陈学东在山水庄园的临时办公室内，听取各组的初步汇报。
“省直机关方面，发现多处违规线索，特别是公安系统的装备采购和干部任用问题较为突出。”钟小艾汇报。
“地方巡视中，吕州的经济发展模式值得肯定，但也发现一些地方过度依赖房地产和基础设施建设。”张凌韦说。
“民生领域问题较多，特别是岩台市的强制拆迁事件，影响恶劣。”何霖安补充。
陈学东认真记录着，不时提问。待各组汇报完毕，他合上笔记本：“同志们，工作进展顺利，但真正的挑战才刚刚开始。接下来必然会遇到各种阻力，希望大家坚守职责，不辱使命。”
果然，随着巡视工作的深入，各种阻力开始出现。
钟小艾组在调查瑞达科技时，发现关键账本不翼而飞；张凌韦组在吕州接到匿名举报，指控程度与赵瑞龙存在利益输送；何霖安组在岩台调查拆迁事件时，遭遇不明身份人员围堵...
与此同时，汉东省内的政治力量也开始重新洗牌。
沙瑞金突然召开省委常委会，强调要“全力配合巡视组工作，对发现的问题坚决整改”；高育良则频繁约谈各地市负责人，要求“实事求是，不要夸大问题”；李达康在京州大力推进廉政建设，公开处理了几名违纪干部...
祁同伟的压力最大。公安系统被发现多处问题，他不得不连续召开整改会议，同时还要应对祁家庄案件的发酵。
“厅长，祁宗博三人已经被控制，但他们声称当年是得到您的默许。”田局长电话中的声音充满担忧。
“胡说八道！”祁同伟怒道，“依法办案，不要受任何干扰。”
挂断电话后，祁同伟疲惫地靠在椅背上。他知道，这场风暴才刚刚开始，而他已深陷其中。
十天过去，巡视工作进入深水区。钟小艾组成功获取瑞达科技与赵瑞龙关联的确凿证据；张凌韦组对吕州模式的调研取得初步成果，同时也发现程度与赵瑞龙确实存在一些可疑往来；何霖安组基本查实岩台副市长的违纪事实...
周日晚，陈学东召集各组组长开碰头会。
“根据目前掌握的情况，汉东省存在的问题可以归纳为几点。”陈学东总结道，“一是赵瑞龙商业帝国与党政干部的复杂利益关系；二是公安系统在多起案件处理中涉嫌违规操作；三是一些地方主政官员为追求政绩忽视民生...”
他停顿了一下，环视众人：“接下来两周，是决定巡视成败的关键期。我们要集中力量，突破重点案件。小艾组继续深挖赵瑞龙问题；凌韦组重点关注程度与赵瑞龙的关系；霖安组扩大民生领域问题的调查范围...”
会议持续到深夜。散会后，钟小艾独自一人在庄园里散步。她看着远处汉东省的万家灯火，心中五味杂陈。侯亮平就是在这片土地上遭受不白之冤，而现在，她终于有机会揭开真相。
手机震动起来，是侯亮平发来的短信：“一切安好，勿念。工作中务必谨慎，安全第一。”
钟小艾微微一笑，回复道：“放心，等我回来。”
她知道，接下来的两周，将决定很多人的命运，也将决定汉东省未来的政治格局。而她，已经做好了迎接一切挑战的准备。
一个月的时间倏忽而过，中央巡视组在汉东省的工作，已然行程过半。
这三十天里，肃杀的气氛如同冬日寒流，悄然弥漫于省直机关与各地市官场。确有一些官员应声落马，但仔细看去，倒下的多是科处级干部，更像是风暴来临前被卷起的几片落叶，并未触及根本。
巡视组的信访室内，举报信函已然堆积如山。经过初步梳理，火力竟惊人地集中在几位位高权重的省部级大员身上：
省公安厅厅长祁同伟：举报最为密集。内容直指其利用职权，违规将同村、同宗乃至亲戚数十人安排进入公安系统、国企等要害部门，编织了一张庞大的“祁家村”关系网。更有大量信函揭露他与商人，尤其是山水庄园的高小琴过从甚密，存在巨额利益输送的嫌疑，其妻梁璐甚至曾实名举报，却石沉大海。
京州市委书记李达康：举报主要围绕两点。一是经济问题，指控他与山水集团、大陆集团等企业存在不清不白的往来，其主导的多个重大项目被指利益输送；二是生活作风与家风问题，因与妻子欧阳菁长期分居，被传与数名女下属关系暧昧。
此外，其姐姐李美兰多次打着他的旗号，在京州插手工程、为人平事，闹得沸沸扬扬，李达康却始终未加有效约束。
吕州市委书记程度：问题相对单一，但性质敏感。
举报信批评他在环境治理上“雷声大、雨点小”，特别是在敏感的秸秆焚烧问题上，态度暧昧，甚至多次在公开场合为“科学焚烧”站台，被民间戏称为“点火书记”。
此外，在年节烟花燃放管控上，吕州也屡屡失守，导致空气质量指数频频“爆表”，民怨不小。
省委书记沙瑞金：举报信数量虽不是最多，但分量最重。
内容极其尖锐，指控他上任后“不唱国际歌，改唱《沙家浜》”，在干部任用上搞“小圈子”，重用亲信，刻意否定前任书记赵立春的改革开放政策，进而全盘否定汉东省过去三十年的发展成果，是“左倾冒进，开历史倒车”。
当然，还有其他一些厅局级、地市级干部的举报，但在巡视组副组长陈学东和于组长看来，与上述几人相比，都算是“小问题”了。
此刻，陈学东组长一手用力压着那摞厚厚的、沉甸甸的举报信，眉头紧紧皱成了一个“川”字，他深吸一口气，看向对面的于副组长：“老于，你怎么看？”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沉重。他们今年也巡视了三个省份了，但像汉东这样，举报信如此集中、层级如此之高、内容如此尖锐的，实属罕见。
这足以说明，汉东的政局之复杂，水之深，远超想象。
于副组长扶了扶眼镜，脸上也写满了凝重：“组长，对于祁同伟、李达康、程度，还有沙瑞金书记的调查，我们必须万分谨慎。祁同伟是省里正在全力推荐的副省长人选；李达康是省委常委，改革干将；程度是重要地市的主官；沙瑞金同志更是一省之主，封疆大吏。三位副省级，一位正省级，这影响太大了！”
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说句犯忌讳的话，如果这几个人真的都查实有问题，那汉东的领导班子……恐怕就要塌方式崩塌了。这个后果，即便是我们巡视组，也未必能轻易承受，必须谋定而后动。”
陈学东部长缓缓点了点头，目光再次扫过那几个名字，最终停留在“程度”二字上。“是啊，牵一发而动全身。沙书记是班长，动他需要中央授权；祁同伟和李达康的问题盘根错节，涉及面太广，证据也需要进一步核实。看来，只能先从矛盾相对单一、影响相对可控的吕州入手了。”他用手指点了点程度的举报信，“秸秆焚烧，表面是环保问题，背后是政策执行和地方利益。可以先从这个方面切入，找程度同志谈一谈，听听他的解释，也试探一下汉东高层的反应。”
他实在有些不解，程度为何会在这个看似可以灵活处理的“秸秆焚烧”问题上如此固执，死咬着“科学焚烧”的口号不放。
难道他看不到这其中的巨大阻力和社会成本吗？
或许，就像狂飙突进的房地产一样，秸秆焚烧也牵连着地方财政、农民收入乃至一些隐秘的利益链条？一旦彻底禁绝，谁又能保证不会引发一连串意想不到的问题呢？
想到这里，陈学东部长对于即将与程度的谈话，更加审慎起来。
这第一步，必须走得稳，更要看得准。